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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養其根而俟其實。”————————【答李翊書】

尚書台正如皇帝所言的那樣,人員繁多,守不住機密,更履行不了擬寫詔書這樣至關重要的職責。這本就是個耳目眾多的地方,在其發生爭論後,不消一個多時辰,消息便已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最得意的自然是董承,他許下不少好話,這才擺手讓那名通風報信的尚書郎離開,然後輕聲一笑:“吳碩小人,早年在董卓手下沒少殘害士人,這些年得我的庇佑才安全無事,如今棄我而去,還妄想與士人結好。簡直是做夢!眼下依尚書台形勢、國家心意,我看他儼然是走到絕路了。”

一心想着報復吳碩的董承此時沒有動手就見對方深陷泥淖,心裡是何其快意,他得意的拍了拍在他腿上撕紙玩的一歲小兒,眼底流露一絲暖意。時隔這麼多年,他總算是又有了一個兒子,以前的兒子因各種緣故中途夭折,如今董承更是將眼前的獨子視若珍寶,只要閑在家裡無時無刻不都要將其帶在身邊,即使是與胡邈等親信商議時也是如此。

京兆尹胡邈坐在下首,看着那小子將一份朝廷公文撕扯成幾塊,又把桌案上的筆硯掃亂,而董承卻絲毫不以為然。胡邈由是笑了笑,將目光移往他處,說道:“吳碩如今雖是在朝廷、尚書台失了顏面,但對他來說,這未必不是一種保身的手段。以屬下對吳碩此人的了解,他尚不至於如此愚笨貪權,膽敢抗議天子……他這麼做,定然是有緣由的。”

董承隨手攔住了兒子吃向嘴裡的小拳頭,將兒子拳頭裡緊捏着的紙團摳了出來,一邊細細問道:“有什麼緣由?”

“君子與小人,敢問董公更喜歡用哪一個?”胡邈輕聲問道。

長史衛覬不經意的皺了皺眉,目光看向董承。

“我不論這些。”這是一個不好當著兩人的面回答的選擇,董承很機警,當即說道:“君子不乏虛名,小人不乏幹才,誰能為我所用,我便用誰。”

“董公深諳用人之道,屬下佩服之至。”胡邈先是奉承道,然後說:“吳碩雖是小人,但不得不說有些才幹。為官至今,其幾度輾轉門戶,已為人所厭棄,可謂是一身都是錯處,任何彈劾都能置其於死地。可他仍舊存於當今,董公可知為何?”

董承冷哼了一聲,輕捏著兒子柔軟的掌心,他兒子因為沒有吃到紙而對他施以粉拳:“還不是我一直在保着他?”

“不。”默不作聲的衛覬突然說道:“因為他不重要。”

“什麼?”董承驚訝了一聲,手上的勁不由大了一分,將兒子給捏得哭了起來。

“把他抱下去!”董承終於失去了耐心,對外面的人喊了一句。

伺候在門外的秦慶童立即躬身小跑着進來,動作熟練的將孩子抱起,嘴上稍稍哄了兩句,孩子的哭鬧便結束了。得了董承的示意,秦慶童行了一禮,又接着將孩子抱了出去。

“衛伯覦,你剛才說什麼?”在屋子內靜了下來後,董承面色有些不善,重複道:“他好歹也是尚書令,得入承明殿的大臣,在你口中居然不重要?”

胡邈警惕的看了眼大言不慚的衛覬,心中暗道這樣的話明明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說出來,又何必故意激怒董承?難不成還是想藉此吸引對方的注意,好取代吳碩留下的位置?

“正因為他不重要,所以董卓、王司徒接連失勢,其皆如喪家之犬,急於另投權臣門下。這便是沒有了遮風擋雨的大樹,任誰都能輕易的讓他死,而他又是慣於見風使舵,是故王司徒誅董,沒有視之為大患;王司徒失人臣禮,與國家頡頏,亦未首先將之誅除。”衛覬低聲道:“斬將奪旗才是首要,吳碩不過是微末之人,有何重要一說?”

沒了保護傘,才會波及到下面乘涼的人,吳碩雖說是尚書台的長官,但副手有荀彧,屬下諸尚書各司其職,他最大的權力也只是在承明殿議論政務。如今連擬詔的權力都已被剝奪,動不動他,已經不是主要了。

“正因其無足輕重,又滿身錯處,所以吳碩才能繼續安穩的坐在尚書令的位置上。不然,換一個道德君子在位,沒有錯處可以拿捏,更讓人不好用。”胡邈一語點破。

“即便他不重要,這尚書令的位置卻極是要緊,朝中已經有不少要彈劾吳碩的風聲了。”董承輕輕說了一句。

“讓吳碩下,換一個潁川人或是弘農人、荊州人上?這對陛下來說,又有何益呢?”胡邈嘿的一聲笑了,他身子往前傾了傾:“就屬下觀之,前些日子吳碩風頭很盛,暗中多得司徒黃公、侍中楊公等人支持。於是陛下心裡有了忌憚,加之董公推波助瀾一番,很快陛下便將刀口砍向這次的尚書台。而黃、楊二公未必真看得起吳碩,要收其為下屬,不過是故意引陛下砍這一刀。吳碩一倒,任誰上都有好處。”

“那國家的意思?”董承問道。

衛覬立即張口答說:“陛下顯然看破了這點,所以如今只是針對尚書台,從未點明吳碩一句不是。”

“這話里確有幾分道理。”董承點了點頭,忽然笑了起來:“不過我看,這吳碩再如何費盡心思的試圖保全、四處攀附,他也是好不了多久了。”

尚書台的風波很快便告一段落,其擬撰詔書的權力無可避免的被皇帝收了回去,暫時交給秘書郎擬辦。只是這種事終歸得有個特定的部門專管,而不是由侍讀性質的秘書監負責。

所以在皇帝再一次提高了尚書的品秩之後,再一次接見了賈詡:“今後繡衣使者的事情,都交代好了?”

“回稟陛下,都已辦好,王公是成名已久的劍客豪俠,無論是入益州,還是行雍涼、關中,彼皆是得心應手。”賈詡輕聲說道,作為他的繼任者,王越已經開始逐漸接手繡衣使者的大小事務,賈詡也趁這個機會從諜報中完全脫身,從此不沾任何一點關係。

“嗯。”皇帝輕輕應了一聲表示肯定:“王越有經驗、有能力、又有資望,是在你之後最好不過的人選。這次就算讓你舉薦,也無人能出其右吧?”

賈詡點頭稱是,平準監與繡衣使者兩個系統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哪怕是他已經盡量不在其中樹立黨羽,也不可避免的有平準令鮑出深篤信義,視為賈詡故吏。

如今眼見就要艱難轉身,從幕後走上前台,像是與繡衣使者這樣敏感的地方,干係還是越少越好。

看來以後還要花不少時間打消皇帝的顧慮了,賈詡心中如是想到。

“等王越他們能上手之後,賈公也就可以卸掉此任了。”皇帝眯了眯眼,笑道:“中書監的有關制度,也可以開始籌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