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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如膠漆,昆弟不能離,豈惑於眾口哉!”————————【獄中上書自明】

呂蒙一想到成當、宋定、徐顧等長輩是如何教會他騎馬、教他做斥候、教他怎麼在亂世中生存下去,可那麼好的人卻還是死了,死在自己的面前,死在北軍越騎營的刀下。都說要他忘記仇恨,可這樣的深仇,教他如何忘得了!

“那個越騎營的都伯我現在還記得名字,他叫王子服,我遲早有一天要去長安找他。”呂蒙緊緊鉗着凌統的肩膀,神情兇狠,像是在賭咒發誓:“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讓自己強起來。”

“既這麼說,依我看,還是都留在我麾下好了。”孫策從他們身後走了出來,他堂堂正正的走出來,身後跟着周瑜、呂范二人:“也免得爾等調入他人麾下給我生出事端來。”

“將軍!”呂蒙等人大驚,連轉身向孫策抱拳行禮。

凌統見到孫策後,兩隻眼睛仍是紅紅的,哽咽說道:“多謝將軍不棄,小子一定為將軍結草銜環,死而後己。”

“你年歲還小,打仗是很兇險的事,我身邊不能留你。”孫策一句話給凌統澆了盆冷水,未等對方急切發言,他又慢悠悠說道:“不過,周郎過幾日就要去長安,他好歹也是朝廷的中郎將,身邊怎麼也得有些護衛隨從……”

“在下願意!”凌統欣喜道,他揚面看去,一眼便瞧見丰神俊朗的周瑜,父親在生前讚不絕口的周公瑾。

跟翩翩美玉一般的周瑜比起來,凌統相形見絀,只覺得自己是塊污泥,又不敢直視他了。他其實很想脫口問一問對方是否還記得他父親凌操,會不會為他取表字,可一想到當時父親也只是嘴上說說,並沒有跟周瑜提起此事,凌統便不敢貿然發問了。

“你就是凌校尉的兒子?”周瑜溫和的笑着,看着凌統自問自答道:“記得上一次見他,還是五六年前了,他給我說過許多當遊俠時的故事。”他看着凌統稚嫩的面孔,少年尚未長成,但眉目之間的倔強與隱隱的英氣卻昭示着此子不凡:“世道往往就是如此,沒什麼對錯之分,徐盛、呂蒙說得在理,匹夫之勇並不足道,荊軻一人再強,也搶不過秦軍百萬。”

“我、我……”凌統呼吸急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他心裡如是想到,這樣俊逸瀟洒的人物,居然記得他父親!他此時高興地不知該說什麼話,一味的說:“謹受教。”

周瑜見狀,沖孫策點點頭,表示事情就此解決。只是像凌統這樣的隱患,軍中應該還有不少,他預備過會跟孫策商議一番,把全軍上下仔細梳理一遍,最好能告知徐晃,能減少不必要的摩擦,對彼此來說都是好事。

孫策此時看呂蒙很是順眼,已經張口要把他調到自己帳下做親兵了,另一邊的徐盛靜靜地看着這兩人都有了好的去處,臉色也不如何喜悅,只是靜靜地聽他們說完,這才平淡的說道:“將軍,既然此事另有了定議,在下也不帶這小子走了。還勞將軍另外撥人予我,在下好帶去江邊,甘將軍派來的督官還在那等着。”

“甘寧這麼急着要人?”孫策忍不住皺起眉頭,既是對甘寧對自己麾下兵馬肆意抽調感到不滿,同時也是對徐盛的口氣感到不悅。這還沒調過去,就開始有人心向著別處了。

“說是軍令火急,這兩日就要收拾歷陽水寨。”徐盛不卑不亢的說道。

甘寧麾下雖然有一萬水軍,但要分布在柴桑、鄱陽、歷陽、丹徒等處,不僅兵力分散,更要修建水寨、船塢,所需要投入的精力、資本並不是一朝一夕的。所以甘寧肩上的壓力很大,對成軍的事也更加急迫。

孫策滿腹不悅,忍住氣道:“那你先去吧,我自會調兵予你。”

“謹喏。”這個琅邪過來的漢子並不懂得委婉,很聽話的就走了。

周瑜看到這裡,到沒有多說什麼,這會孫策已帶着他來到軍帳里,孫策從箱篋里翻找了一通,這才拿出一隻檀木小盒,裡頭鋪着錦緞,錦緞之上是一塊白玉雕飾的劍格。

劍格就是劍柄與劍身之間的連接部,又稱劍鏜,這塊劍格白玉無瑕,狀似玉鎖,整體呈方形,底部的中間略尖,上面刻着龍虎紋。

孫策說起了這塊劍格的來歷:“這是袁術家傳玉具劍的一部分,我常見他戴在身上,當日入壽春,我在他的府邸尋了很久,最後在階下拾到。玉具劍的其他部位都已壞損了,只這塊劍格還算完好……公瑾這回拿去給你兒子把玩,等他長大了,我再尋良匠打一把利刃給它嵌上。”

周瑜接過那塊歲月留痕的白玉劍格,聲勢煊赫的百年豪門一朝破滅,幾代名士留給後人的遺澤、家業,如今在汝南也將蕩然無存。他不禁有些唏噓的觸摸着溫涼的劍格,心裡默然想到,或許不用再打一柄劍刃接上,找玉匠磨成玉佩到還好些。

謝過了孫策,周瑜又與對方商定了軍中的事宜以及接下來孫策進兵汝南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後便拒絕孫策的挽留,告辭離開了。

廬江周氏很久以前就在壽春置辦過產業,如今壽春收服,他自然是經常回壽春的宅邸中。

周瑜匆匆下馬,看見家僕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心裡起疑。正要發問,抬眼便見到徐晃一身便裝,腰桿挺直的站在屋檐之下,身後跟着關平,兩人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好像是等候多時了。

“君侯。”周瑜加快腳步,走到檐下向徐晃抱拳行禮道。

“周郎不要怪我做一回不速之客。”徐晃有些歉意,他招呼周瑜走上來,與他面對面說話:“只是聽說你去了城外送行,不想讓你兩頭跑,又不想等太久,這才到你家坐一會。”他指了指周家蒼頭奴僕擺放在廡廊下的矮几席榻,桌案上擺着一隻陶壺,喝了一半的茶碗里褐色的茶湯正飄動着水汽:“想不到烹茶之風漸從關中傳至淮南了,這茶的味道比關中的要好,你府上蒼頭說是從廬江採的?”

“是從六安縣山中采來的野茶,哪裡比得上關中的茶香。”周瑜客氣的說道,伸出手臂邀徐晃一同坐下。

徐晃欣然入座,在他身後的關平卻緊跟在身後站着,盡職盡責的做好一個護衛,周瑜看了關平一眼,目光很快就移開了。“程普、韓當是烏程侯身邊的老將,與孫伯符情同叔侄,如今他們二人去幽州了,孫伯符心裡一定不好受吧?”徐晃見周瑜客氣的拿茶壺為兩人添滿了水,輕輕道了聲謝。

周瑜放下茶壺,先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才慢慢說道:“世人皆傷別離,伯符與二位將軍之間的恩情並非一般,有所不舍也是應該的。”

“伯符?”徐晃細細咀嚼着這個名字,以他沉穩的個性,實在不喜歡跳脫衝動的下屬,當日孫策抗拒他調兵的命令時,徐晃心裡有頗有微詞,如今又聽周瑜這麼親近的說起,他不禁說道:“周郎,孫策此人驍雄,與項籍相似,來日必是一員猛將。只是他太過輕佻果躁,聽說他很在乎有沒有人勝過他,上次他還拉着人問太史子義、張儁乂武略如何,每每發問,若言不如,方能使他滿意。倘或說尚有可比、或是不如,其人必激起勇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