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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士及軍假吏,令還復民伍。”————————【後漢書·光武帝紀】

“軍中選舉將官,不同於朝廷策試選士之法,僅由將校視其戰功、勇略而定。倘若承平之時,海內無事,朝廷將何以選拔將才?”朱儁聲若洪鐘,直接指出他所預見的弊端:“倘若將校無德,任意薦舉私人、勾結勢力,或因賄賂而進庸才,朝廷選將之法將不存矣!”

他這一番話擲地有聲,皇帝聽後沉吟不語,難得的沒有像剛才那樣立即給出解決的答案。

中下層將校的提拔雖然從規矩來說要聽從太尉府的安排,但太尉府並不能細緻入微的了解每支軍隊的具體情況,所以大部分都是參考一軍主將的推薦。幾乎是主將薦舉的理由足夠充分、上報的戰功經得起查,所舉薦賞賜升遷的都會得到准許。

如今大戰剛剛平息,皇帝所倚重的張遼、徐晃、沮雋、太史慈等將並不是會徇私枉法的人。到目前為止,軍中將校的提拔選舉制度還處於良好的態勢,可若是到了以後,軍制敗壞,又該怎麼解決?

半晌,皇帝微微挪了挪身子,雙手放在膝上,十分客氣的問道:“不知以朱公之見,此事該當如何?”

“臣以為,軍司馬以下,可由四方將軍,持節而定,並將名冊呈報朝廷以備詢。軍司馬以上,則報於太尉,嚴加考校,凡有所舉,必有應查,再以兵部監之。”朱儁低頭看着眼前的桌案,沉聲說道:“至於校尉以上,則由陛下裁奪。”

這其實只是將提拔制度進一步細化,還是沒有給出具體的解決方法,皇帝雖有些不甚滿意,但也不能對朱儁太過苛求。畢竟若是按士人文臣的想法,解決方式就是大規模的裁兵,兵沒了、將沒了,自然就沒有這些問題了。

見朱儁說完了話,皇帝這才開口說道:“辦法雖好,但不能治本。”

“臣愚鈍……”朱儁臉色微變,雙手往下一拜。

“起來吧。”皇帝雲淡風輕的伸手搭住了朱儁,將對方扶起,順手拍了拍對方的肩:“做官,就像是爬山,官做得越大,爬的也就越高,離地面也就越遠。在山腳的時候,尚且能聽到民間的疾苦,可到了山腰、乃至於頂,可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看着朱儁所有所思的神情,皇帝自己動手為雙方倒滿了茶碗,接著說道:“無論是軍旅,還是鄉里,你我身在廟堂、高高在上,都不好管,也管不好。所以要防微杜漸,病根既在軍旅,自然要從軍旅上想辦法……”

“陛下是說……”朱儁揣摩着皇帝的心思,試探性的說道:“監軍謁者?”

“監軍謁者只設於將軍之側,只有特詔才會設於校尉。”皇帝知道文人監軍有太多的弊端,對這件事看的十分慎重,他說道:“校尉之上,有監軍謁者從旁監理,凡舉薦將官、報捷錄功等疏,一定要從旁附名。”

朱儁微微頷首,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如今四方將軍以上都有相應的僚屬機構,皇帝除了設立監軍謁者之外,還可以設置一些僚屬在將軍身側處理日常文事。

比如征西將軍曹操麾下有長史、記室等吏,太尉可以直接派遣相關掾吏入各將軍幕中,司掌錄功舉薦等事。讓將校只管帶兵打仗,後勤、徵兵、賞罰,皆交付他人。

想到這裡,朱儁恍然記起前段時間皇帝命秘書監等人試作《平羌碑文》,從中揀選秘書郎分別派任官員,像是王粲就被派到曹操麾下擔任記室,負責撰寫章表文檄,涉及一應公文。

這會不會是皇帝提前未雨綢繆,對各地軍旅進行的一次布置?

朱儁如此想着,只聽皇帝接著說道:“而校尉以下,雖不設監軍謁者及屬吏,但可使軍中教化科代為佐理。彼等於軍中每夜教習士卒,試想還有誰會比他們更了解軍旅最底層的情況?恐怕是校尉都不能熟知數千人的品性樣貌吧?”

按照皇帝剛才的想法,夜校以後可是會安排到百夫長,將成為繼太學、郡學以後,另一個對底層人士進行教化的領域。教化科的教習多選拔自太學生或是當地郡學,一年一換,與領兵者牽扯不深,讓他們在一旁監管、附名,的確能很大程度上解決軍中出現山頭的問題。

“陛下睿鑒,臣不勝服膺之至。”朱儁由此對皇帝心悅誠服的說道。

皇帝的確有意將教化科與軍旅深度的結合起來,在配合退伍分配的制度,未來一大批受過忠君教育、掌握基本學識的士兵將走上基層治理的職位。為皇帝將權力延伸至鄉里亭聚,這些人中能力是其次,忠心才是最重要的。

假以時日,教化科將會從太學分離出來,兩者並行,為皇帝培養源源不斷的基層官吏,為他的改革打下堅實的基礎。

“將軍記室令史今後直屬兵部,陟罰臧否也由其參與。”皇帝果然是提到了記室的作用,只不過他並沒有將其交由太尉管理,而是端起熱茶慢慢飲着,一邊說道:“東征之前,我曾與承明殿諸公共同議過太尉職權,其專司朝廷軍屯經營、糧草轉運供給、各處城防修繕、徵調民夫等事。而兵部則掌聯絡軍心、撫恤退卒、團練郡兵,二者各有統屬,譬如左右手,可為我助力。”

太尉與兵部都跟朱儁沒什麼關係,他此時在想的是,兵部一旦掌握退卒、考功,其權力可是直接壓過太尉了。

“以前兵部草創,暫由黃門侍郎鄧昌代之,今鄧昌已遷為侍中,此職暫缺。”皇帝似乎看出了朱儁的想法,緩緩說道:“今後兵部必須要熟知軍旅、知曉兵事,做過監軍謁者、在軍中任事數年方可。不能單憑士人名望而授,這是要成為定製的。”

“陛下睿鑒。”朱儁尚在慢慢消化皇帝所提出的種種想法,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自己雖是車騎將軍,但手上並無實權。皇帝說的這些都是要經過承明殿的,自己知道又能如何?“今日喚朱公來,還是為的一件事。”皇帝繞了一個圈子,總算說到了正題:“昔年天下多事,朝廷兵制屢有破例。譬如校尉本為二千石,其位尊貴,但如今校尉、猶如昔年之百夫長。”

朱儁不由得豎起了耳朵,隨着朝廷頻繁用兵,以往尊貴稀少的中郎將、校尉的地位急劇下降,淪為普通的中層軍官,而雜號、重號將軍日益增多。可這幾個官職的品秩都沒有多大的差距,重新量定軍制等級已然成為朝廷軍事改制的首要之事。

“朝廷多事,昔年天下僅有中郎將、校尉數十人,便是都尉尚有千石。”朱儁彷彿有些明白皇帝喚他來的用意了:“如今各軍皆有校尉,大可重定品秩,譬如校尉依漢製為二千石,可減為千石,云云。”

“趁着時下無事,我有意改訂軍制。”皇帝傾起上身,將手中茶碗放下,低聲言道:“先裁撤各地冗餘兵馬,仿照涼州裁兵之例,或選派為吏、或退至屯田等等。其間詔郡國重建郡國兵,一縣二百人至五百人不等,一郡可有千餘郡兵,恢復更戍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