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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楚庄吞蛭而愈疾,孫叔殺蛇而致福。”————————【資治通鑒·唐玄宗開元三年】

“耿季行傳過幾封書信給我。”蘇則小口抿着豆羹,慢條斯理的說道:“因為事涉國家,內容隱秘,就連他也不敢隨意議論……整個太學也是如此。”

馬超‘哼’了一聲,說道:“國家興復社稷,殫心如此,卻還有宵小趁機散布謠諑、污言誹謗!若我是司隸校尉,非得將這些人盡皆捉來殺了不可。”

這兩年他在太學也有不少長進,自然知道如今的朝廷已經今非昔比,如果說在馬騰父子剛歸附朝廷的時候,他二人尚且還有隨時叛逃涼州的心思,此時也盡皆磨滅了。如今僅剩的,也就只有馬超更加迫切的想得到皇帝的信任與青睞,將他放回軍中效力。故而此時知道這些流言蜚語,馬超自然而然的站在了朝廷的立場上,為皇帝說話。

“此事干涉國家威嚴,朝廷斷不會等閑視之,眼下不便發作,自然有諸公的道理。”蘇則倒是沉得住氣,他碗里的豆羹還剩下一些,但已經喝不下去了。正準備放在一邊,卻見一旁有個五六歲的稚子手裡捧着一隻舔得乾乾淨淨的空碗,眼巴巴的看着他碗里的殘羹。蘇則便順手遞給了對方,再轉過頭來,緩緩對馬超說道:“我等現在無官無職,還是做好手頭上的事情要緊。”

“手頭上的事情?”馬超看着那個抱着碗吃的津津有味的孩童,心裡忽然想到了什麼,連聲說道:“我正好有個主意。”

蘇則見那孩童吃的有味,索性將手中吃不完的餅餌也一齊給了對方,聽了這話,不由好奇的問道:“什麼主意?”

“我這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馬超神秘兮兮的說道:“我有一從弟,名喚馬岱,現在在衛士令王忠手下擔任衛士,每日巡視宮禁,偶爾還能在前殿看見陛下。今天他便給我傳來一封信,說是前日里國家與諸公憂心時下旱蝗,一眾前往籍田視察禾苗,誰知農田裡忽然跳出幾隻蝗蟲。國家當時氣急,親手將其捉下,說‘黎庶視谷為命,爾等食之,何如食我之肺腸?天降其過,在我一人。若爾有靈,但當蝕我之心,勿害我子民’,然後張口欲食。”

蘇則着實嚇了一跳,心裡又感動又吃驚,忍不住說道:“這怎麼行,蝗蟲是骯髒惡物,吃了恐會害體,諸公沒有勸么?”

馬超很少見對方這副揪心的模樣,心裡得意,便說的更起勁了:“勸了,可是國家向來獨斷,哪裡肯聽?當即就將蝗蟲吃了下去,說‘正是要為民代受其禍,移災於我,縱使罹病,又何懼之有’!”

蘇則沉默了好半天,忽然站起來對長安的方向鄭重其事的拜了一拜,輕聲說道:“古來仁君如堯舜,也不過如此吧?”

“這件事沒過多久,便在長安都傳開了,城中黎庶無不感激流涕,尤其是那些受了蝗災、不得不進城討食的百姓,聽到這個事後,更是在均輸監賑濟糧谷的鋪子前跪下哭嚎。我看用不了多久,三輔百姓皆將稱讚國家仁德。”馬超說著,在圍觀群眾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跟着站了起來,象徵性的往長安拜了一拜。

他心裡忽然想到;經此一遭,關中就算再有什麼流言蜚語,光憑皇帝這一出生吃蝗蟲、代民受過的事迹,便足以抵消大部分不利影響。或許這就是皇帝對這些輿論的反擊,畢竟黎庶只看實際,天道德運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有那些士人才會拿來當幌子用,皇帝只要一心一意的對百姓好,再做些面子工作,黎庶自然知道該跟着誰走。

無論皇帝這麼做究竟存了幾分真心,就憑皇帝敢生吃蝗蟲的勇氣與決心,馬超就自認學不來。

蘇則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激奮的心情慢慢的平復下去,他看了眼仍坐在地上面面相覷的農人們:“看來京畿的這些流言,也該到頭了。”

馬超點頭說道:“是啊,不過,事情並不止如此,京城開始傳起了蝗蟲的吃法。”

“蝗蟲的吃法?”

蘇則立時想起了‘手頭上的事情’,他們身為朝廷的捕蝗使,雖說是無品無秩的臨時差事,但若是辦好了也是大功一件。除了帶領一方百姓組織集體撲滅蝗災以外,還要破除百姓心中對蝗蟲的敬畏,如今第一點倒是容易,第二點該怎麼做,蘇則一直也沒有個頭緒。其實說起來,若非他與馬超的家世顯赫,足以唬住百姓,否則要想讓他們積极參与滅蝗,還有不少難度。

若是能讓百姓主動去吃蝗蟲,豈不是既能滅蝗、又能破除對蝗蟲的敬畏?

蘇則連忙追問起來,然而在細節之處,縱是馬超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大概是要將蝗蟲暴晒成蟲干,去掉頭、翅、足然後可食。或是將其與野菜同煮,或是將其用來飼養雞鴨、豬等禽獸。

“這些法子據說是太官研製出來的,背後沒少有國家的授意,只是此法一經推出,卻少有人願意吃。”馬超皺着眉頭,顯然對吃蝗蟲這件事也是心存顧慮。

蘇則不以為然,此法一出,不僅是在形式上提高威望、減少流言的不利影響,還能實質性的解決蝗災,了解來龍去脈後,他對皇帝可以說是萬分的敬佩:“國家連蝗蟲尚可生吃,況乎熟食?我看用不了多久,國家就會親自進用。”

馬超隱隱覺得這是個契機,點頭說道:“我所想的是,與其等到消息來,不妨先推行下去,讓黎庶煮蝗而食,還能解決一時飢乏。”

於是兩人說到便做到,很快便組織人手抓了幾十隻蝗蟲,又在河堤邊燒了一堆篝火。

眾人吃完各自的豆羹,都有些意猶未盡,此時見兩個身份尊貴的捕蝗使派人做這做那,一時都好奇不已,紛紛圍了上來。

只見蘇則指使一個農婦去掉蝗蟲的翅膀、大小腿與頭部後,用水洗凈,然後用一根細枝串幾隻蝗蟲,放在火上烘烤起來。

“我以前只在羌地吃過羊炙、鹿炙,這‘蟲炙’倒還是第一次吃。”馬超看着農婦熟練地翻着面,笑着對蘇則說道。

身邊的人聽得的分明,立時嘩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