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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漢書·朱雲傳】

漢代求雨有大小不同的幾種規格,一開始是由地方郡縣自行組織求雨活動,若是不靈驗、且旱災範圍擴大,便由朝廷派太常、求雨使者禱祀,然後再是公卿百官求雨、皇帝親自求雨。

求雨的規格越往上越高級,同時因為關聯到朝廷的威信,也越不能輕易舉行。皇帝雖鬆口同意祈雨,但也定下安排,先指派太常陳紀前往祈雨。

靈台令劉琬秉承上意,特意選定了七月十五日的吉日,太常陳紀接連幾天禱天地、宗廟、社稷。沒等有什麼效果,又馬不停蹄的前往華山,手持詔令,上書‘君況我聖主以洪澤之福’等語句,將此詔書投於深山之中。這一去一回便花費了七八天的時間,等到陳紀回了長安,其時已是

七月底八月初的時候了,關中雖仍不見雨水,但已經開始起了風,高山深谷也開始聚集起了雲霧。

得聞這個消息,上下振奮,皇帝又接着讓劉琬再度推算吉日,派太尉董承、司空趙溫、司徒馬日磾為首的公卿大臣以次行雩禮求雨。

而這個時候,已經是建安元年的八月初九了。

在這段時間內,皇帝除了循序漸進的走官方祈雨的程序,利用繁瑣的流程拖延至八月中、又時常在公開場合流露出對新任黃門侍郎來敏的看重,黃琬等一系臣子逐漸活躍,讓馬日磾心裡愈是不安。

如果黃琬再次回歸朝堂,就意味着現有的勢力格局要重新洗牌,原本因黃琬離去而稍顯勢弱的楊氏會重振旗鼓,整個關東士人有了主心骨會立時壓過關西士人的風頭。而此時的朝廷,趙溫、董承等皇帝的一乾親信權位穩固,不可動搖,若黃琬起複,必然要與馬日磾爭奪利益。

惴惴數日之後,馬日磾終於是私利戰勝了公心,拿起早已過去的舊事,劾奏已故益州牧劉焉逆謀反叛,其人雖已亡故,但其子劉范、劉誕、劉璋等親族尚存於世,理應追究。

未央宮,清涼殿。

“都查明了?”清涼殿內,皇帝手持彤管,在成片聯行的文字間輕輕點着墨點,給帛書的內容分着段落。

平準令賈詡居於下首,聞言拱手答道:“謹諾,此事一如陛下所料,近來關中紛傳謠言,出自冀州袁紹之手。依臣淺見,除此之外,袁紹應當還有後手,還請陛下早做防範。”

“袁紹無非就那幾個伎倆,不是派說客潛伏敵方,策反當地豪強;就是廣傳流言,擾亂人心;更或者就是憑恃強力,欺凌弱小。”皇帝眯眼檢查着帛書上新弄的標點,漫不經心的說道:“他早已不服朝廷轄制,此番污衊朝廷威權、說我是無道之君後,冀州也該頻傳‘祥瑞’,另有英主出了。”

“自劉虞走後,河北有資格的宗室,也只剩平原王了。”賈詡淡淡說道。

“此時還得勞煩平準監。”皇帝從帛書後頭移開目光,抬眼看向賈詡:“想辦法潛入鄴城、南皮等冀州重鎮,時機一到,就即刻為我除去這個禍患。”

賈詡表情立時一肅,答應道:“臣謹諾。”

皇帝彷彿一眼看出賈詡的心思,吩咐道:“此事去聯繫荀友若,先不用找旁人。”

賈詡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陛下睿鑒,荀諶自示好以來,未有一事助於朝廷,此番正可讓其效力,以試其心。”

皇帝聽出了賈詡的弦外之音,他輕聲一笑,捏着帛書的手移在膝上,說道:“我知道此等大事不能輕易託付給一個剛示好投誠的外人,你也不用跟他透底,安排幾個人去就是。至於荀諶可不可用、能不能用,你一會下去後,去尋荀君,彼等叔侄之間,最是熟悉不過。”

在袁紹折戟壺關,被朝廷褫奪冀州牧官位以後,其麾下很多人的立場都開始搖擺起來。尤其是為袁紹立下大功的荀諶,因為保持着與荀彧、荀攸等幾個荀氏子弟的聯繫,對天下局勢分外明晰,自然而然的會比郭圖等人考慮到更多。再加上袁紹因為荀氏的關係,對他明裡暗裡的猜忌與冷落,尤其是袁紹決議與袁術結盟、對抗朝廷之後,更讓荀諶深感寒涼,由此在今年四五月間的時候主動聯繫上了荀攸。

自從朝廷收復并州、在壺關逼退袁紹以來,便有不少冀州士人私下與朝廷暗通款曲,尤其是在今年朝廷收復益州以後,這種現象便愈發多了起來。在袁紹身邊的幕僚當中,朝廷並不只有荀諶一個暗線,所以賈詡並不想將這個事交代給荀諶去做。奈何皇帝明確下了指令,賈詡也不好裝糊塗,拱手應了一聲。

皇帝拿着彤管繼續往帛書上點了幾下,見賈詡沒有告退的意思,便問道:“還有何事?”

趁着這些天朝廷組織祈雨、安撫民心,皇帝派賈詡在關中明察暗訪,調查‘天子失德’等一系列流言的源頭。最後果不其然摸到了袁紹頭上,但事實好像不僅如此,賈詡說道:“除了袁紹派人在紛傳謠諑以外,臣還查到,三輔馬氏等族也牽涉其中。”

皇帝把彤管筆往桌上狠狠一放,臉色深沉:“真是好膽!這兩邊,你查出具體的人物沒有?”

賈詡知道事關重大,不敢隱瞞:“請陛下寬限時日,容臣查出主使,再請議罪。”

“好。”皇帝語氣有些凝重,將帛書緊緊攥在手裡:“我正愁無處發落他們,眼下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很快,在馬日磾劾奏劉焉親族的第二天,皇帝立即罷免了宗正丞劉誕、太子家令劉范二人。但馬日磾等人卻嫌判處太輕,不依不撓,接連上書懇請皇帝嚴懲劉焉親族、並言及當年董卓在時,劉焉便與朝中大臣往來密切,朝廷事務未必如劉焉生前所言盡皆為張魯蒙蔽;然後又隱隱指責來敏擅自行動,南下益州的動機不純。

跟馬日磾心急火燎的舉措比起來,黃琬在府中仍舊是怡然自得、靜聽風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