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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吏子孫,新進年少者,專厲強壯蠭氣,見事風生,無所迴避。”————————【漢書·趙廣漢傳】

在鬧紛紛的人群當中,除了不乏有幾個身着青衫的士人在路旁觀望着。

“仲允,你幹什麼去?”張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身旁躍躍欲試的游楚。

個子比張既稍矮一些的游楚腳步一頓,回頭說道:“看他們尋商戶評理去啊。”

張既明顯聽到站在他背後的賈逵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他將游楚拉到身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警告道:“評什麼理?他們聚眾滋事、製造事端,往嚴重點說就是造反!我等避之而唯恐不及,你還大步迎上去,是何道理?”

賈逵雖然沒有聽見張既在說什麼,但無非是要跟游楚說清利害,他猶豫了下,也湊上去說了幾句:“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京兆尹、執金吾的人趕來,若是發現你一個太學生混跡在裡頭,那可就洗不幹凈了。”

“是這個道理。”經賈逵一提醒,張既連連點頭,深以為然道:“國家為政以寬,向來仁愛百姓,斷然不會一味的將此事壓下去。若只是因怨生怒,未有將事鬧大,那一切都還好說,姑且只算是民心不平,到頭來罰幾個領頭的,再懲辦一批商賈就是了。但若是發現你也跟在裡頭,事情可就不一般了……煽動謀逆的罪名可不是好擔的。”

游楚悚然明悟,這的確不是他該插手的事情,他也是關心則亂,這些天來雖然太學沒有少過他們的太學生的用度,但每個有大抱負的太學生們都會關注朝廷在這次賑災中的表現以及普通黎庶的受災情況。糧價就是最能從側面表現出災情嚴重性的參數,所以這些天游楚與張既、賈逵便趁着課餘閑暇,往返於長安東西市裡、甚至走訪霸陵、新豐等縣邑,這其中也不止他們有這份憂國憂民的心思:“耿季行與蘇文師不也在扶風查訪么?”

“這不一樣。”賈逵不假思索的說道:“他們二人都是扶風大族,自有能力了解到更多我等所不能知之事,何須親赴市裡?”

游楚點了點頭,不再要求跟隨前往,而是與張既等人轉身走回市亭,亮出太學生的身份與均輸監負責售糧的掾吏攀談了起來。很快,一行光鮮亮麗的緹騎打馬而過,來者之迅速可見對方是早有準備,張既、賈逵見了,又是後怕又是好奇,皆在門下朝遠處張望着。

還沒看到遠處發生了什麼,一隊手持鉤戟的衛士便從街盡頭走來,人數大概有兩三百人。中間簇擁着幾個騎馬的人,有老有少,各自身穿玄色或緋色的官服,冠帶不一。

“最邊上的那個人是長安令。”游楚在張既等人耳邊低聲說道,他曾於機緣巧合之下,在城外參加太學安排的農事時與王凌有過一面之緣。

此時王凌忝為下屬,在他的另一邊是京兆尹胡邈,中間的兩位其中一個面容冷硬,眼如鷹隼,看上去一絲不苟;另一位則是儒雅大方,面色和藹,很有名士的風度。

賈逵默識朝廷典章服飾制度,此時卻只知道中間兩個是武官、旁邊兩個是治民的文官,至於身處何職,卻不得而知。

王凌揮手招來了留在市亭中等待的掾吏,俯下身問了幾句、又回頭跟中間的兩人商議了會,這才將目光往張既等人看了過來。

游楚、張既、賈逵面面相覷,最終鼓起勇氣走上前去,對王凌等人躬身行禮、自報家門。

“原來是太學生。”說話的是中間那位儒雅的老人,雖然身着校尉武官的服飾,但說話的語氣卻像是個太學裡的博士。賈逵隱隱覺得這個老者似曾相識,一時間卻又記不起來,只聽對方慢吞吞的說道:“你們不囿於經書簡牘,懂得‘親以身踐’,體察民情,可見是太學裡的佼佼之輩了。這回沒有跟着摻和進去,更是不錯,值得我事後在太學祭酒身前替你們美言。”

“啊。”賈逵近距離打量了幾分,突然想起來了,他向張既、游楚使了個眼色,再次拜了一拜:“不知伏公蒞臨,還望見諒。”

“你見過老夫?”老者揚了揚眉,有些好奇。

賈逵不緊不慢的說道:“去年太學論辯,晚輩有幸見過鄭公、伏公等大儒講學。”

“老夫可不敢與太中大夫並肩而論。”老者十分謙抑的擺了擺手,卻是間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他正是天子的丈人、城門校尉伏完。

張既、游楚先是一驚,旋即也反應了過來,去年太學以曹操為父報仇、興師徐州的話題,讓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兩方大儒很是爭論了一番,最後是鄭玄以淵博的學識與精妙的口才力壓眾人,並在皇帝的支持下開始着手於古今合流、糾集十數位大儒嘗試編撰《十三經正義》,伏完作為今文經學的大儒,家傳《尚書》,自然也在當初的論戰之列。

伏完像是接待晚輩一般張既等人介紹道:“這位是執金吾司馬公,這位是京兆尹胡府君、長安令王君。”說著,他復又笑道“今日之事,與爾等無關,但眼下既然看到了,一時也走不得,索性就待在我等身邊吧。”

司馬防冷着臉看了游楚等三人一眼,幾乎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然後不再搭理他們,轉頭對伏完說道:“伏公,麋子仲還要一會才來,不妨先入市亭等一等?”

站立在馬下的長安市長張義立即作勢欲要牽引眾人下馬。

伏完卻是沒有動,他往張義身後站着的一人看了眼,忽然冷不防的說了一句:“看樣子平準令也還在後頭,也好,等他來了,自然會有詔令,到時候再行事不遲。”

眼見眾人沒有絲毫急於平定擾亂的意思,游楚心裡一急,脫口道:“黎庶憤怒,事態緊急,諸公何不疾擊之?”

賈逵臉上登時變色,他早知游楚性情跳脫,以後遲早會出事,沒想到現在就給他們惹了禍。

“區區太學生,你懂什麼?”京兆尹胡邈不滿的呵斥道。

糧鋪的夥計見了這來勢洶洶的陣仗,早就嚇得將鋪子關上,躲在裡面不敢出來。這天正好是駱伯彥不放心市裡的情況,親自來店鋪中坐鎮指揮,豈料突然就被一夥百姓把門給堵了。聽着外間喝罵聲不絕於耳,甚至還有重物砸門的聲音,駱伯彥嚇得臉色發白,雙手攥緊了拐杖不肯放開。

“此等刁民,竟敢砸肆鬧市,視王法於何處!這是要造反,造反!”駱伯彥氣急敗壞的喝罵道,他好歹也是一地豪強,在縣邑鄉里出行時遇見彼等小民,何時不是前擠後擁,亭長、里正誰不是對他誠惶誠恐,就連縣令都對他客氣三分,誰料到有朝一日這幫刁民會爬到他的頭上來鬧事。他重重的往地上杵了杵拐杖,在磚石上磕出幾聲鈍響,旋即又被外間砸門的聲音所掩蓋:“京兆尹和長安令呢?還有執金吾、城門校尉他們呢?長安地近天子,出了這等事,他們為何還不來平亂!”

“小、小的不知,興許、興許已經在路上了。”蒼頭看向一旁單薄的門牆,不由咽了咽口水,神情如喪考妣:“事情到這個地步,不妨先問問侯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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