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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之行修,移之於鄉鄰族黨。”————————【宜黃縣縣學記】

袁譚深知自己雖然身為袁氏長子,但位置其實並不牢靠,近來更有風傳,說袁紹想將他過繼給亡故的嫡長兄袁基為嗣。雖然這樣他就是袁逢的嫡長孫,按宗法制,他會比叔父袁術更有資格繼承袁逢這一支的家業,可這樣同時也意味着他將失去對袁紹家業的繼承權——因為袁紹早在幼時便被過繼給了生父袁逢的嫡兄袁成為嗣,所以袁紹雖為庶出,但卻是整個袁氏家族宗法上的繼承人。

好在袁紹在聽聞此事後狠狠懲處了好事者,還派人向袁譚帶話、好言勸慰了一番,但這也間接證明了袁紹心虛、這件事並非憑空捏造。

事情雖然不了了之,但袁譚作為袁紹的兒子,最是清楚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在家中對袁尚的態度就與對待他、袁熙的態度大為不同。何況袁譚心裡時常想,袁紹若是真的疼愛他,將他視作繼承人來培養,又何必給他身邊安排個恃功自滿、連袁紹自己都難以約束的麴義?總之經此一遭,袁譚發自內心的感到不安與威脅,也比任何時候都要上心青州事務,因為這是他當前能實實在在握於手中的勢力、也是他今後應對一切不測的資本。

所以袁譚也就更不容許治下有麴義這樣桀驁的人搶他的風頭、影響到他的權威。

辛評張口欲言,他作為袁譚的支持者,代表潁川一系在袁譚身邊搭建的‘橋樑’,無不明白袁譚心裡的想法。只是他認為對待麴義未必要做的這麼絕對,辛評一開始本想勸袁譚適可而止,既然借呂布打擊麴義的意圖已經達到了,便不如趁此機會對麴義多加籠絡。如此便能輕易收服一員善戰的大將,袁譚就能如虎添翼,使青州成為自己紮實的基本盤。然而辛評卻發現他錯了,袁譚雖然能察覺到隱藏的繼承人危機,但既沒有十足的遠見,又沒有容人的大度,連跟麴義之間的私怨都放不下,這樣的人如何能成就大事?

此時看到袁譚幸災樂禍的樣子,辛評實在是有口難言,他知道無論再說什麼,對方也不會因他而改變成見了。

辛評只好無聲的嘆了口氣,擱下密信,往前進了半步,在袁譚背後說道:“依如今的情勢,曲孟恩雖不至死,其敗未遠。但有此遭,其人銳氣必挫,今後也將大為收斂,不敢造次。”他看袁譚仍不為所動,轉而道:“曲孟恩到底還是袁氏部將,為袁冀州立下戰功無數,威名昭着。如今呂布近在卧榻,非此人不足以懾服軍心,還望公子慎行,凡事要做長遠。”

“我如何未行長遠之策?”袁譚不滿的說道,他側過頭看向辛評。作為潁川一派的士人,辛評背後的郭圖如今是他父親袁紹帳下最得力的謀士,輕易不能動以顏色,於是他又好言說道:“麴義不過是我行的一着誘敵之計,按董君密信上所言,呂布為了伏擊麴義,前後動用兵馬萬人,而他麾下也不過才近兩萬人馬。而據高覽傳報,魏續現已兵敗逃亡,等若是呂布身邊再無奧援,這時只要我帶崔巨業東進淳于,便能進逼呂布,拿下整個青州!”

辛評細想一會,說道:“崔巨業為人平庸、並非將才,呂布又有虎狼之勇。大公子親自帶兵,屬下竊以為不妥。”

袁譚也知道自己行軍打仗不是呂布的對手,便順從點了點頭:“是我情急了,此番我先讓崔巨業入淳于縣整頓兵馬、再調高覽自即墨返歸,沿途接收麴義的敗兵,如此方可確保萬全。”

“如今青州只剩東南一隅,當務之急,乃是安定境內、對本地豪強示以恩惠。”辛評建議說道。

袁譚頷首道:“這我已有分寸,青州管氏、滕氏、左氏、王氏等數家前次曾在呂布為北海相時,與彼等多有親近,如今既然由我牧守此州,便該傾心結交、而少以兵威自樹仇敵才是。”

辛評再無意見,只是建議讓自己的弟弟辛毗來負責出面料理此事,袁譚欣然允諾的同時,也提出讓自己最近在本地招募的兩個門客華彥、孔順二人跟辛毗一起共事。辛評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面色露出一絲猶豫,抿了抿嘴,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待過了數日,經過一番準備的崔巨業便帶着兵馬前往淳于縣,而高覽也傳來消息,已經在擊潰魏續之後、開始帶兵趕赴夷安了。

只是在這個時候,麴義曾駐守的淳于縣已經被呂布親自帶兵奪下,淳于位於北海國的腹心,佔據了此地就能進一步收回北海。呂布本以為這就是董昭的萬全之策,但當他得知精心策劃的一場伏擊造成的結果是侯成重傷、郝萌只帶回去時的一半兵馬後,先是勃然大怒,深悔這一趟不是自己親自前去、隨即又開始患得患失了起來。

“如今雖已拿回淳于,然我軍兵馬折損過巨,東萊郡也未傳來什麼消息,下一步該當何如,不知公仁可有見教?”呂布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問計於董昭。

董昭故作沉吟,遲遲不語,一旁的左承祖說道:“將軍曾受袁氏恩惠,又誅殺董卓,為袁氏復仇。彼此可謂只有情誼、而無讎隙,如今兵戈相操,料也非各家本意。如今天下紛亂不止,朝廷偏安關中,而袁氏勢大、將軍弱小。何妨暫投強國,既可保北海黎庶、又能效勾踐忍辱。”

左承祖是青州齊國人,曾是原北海相孔融的治中,是青州少有的清雋之士。他一番話說到了重點,呂布與袁紹本來就沒有仇怨,說起來兩者之間還算交好,但誰讓呂布心中一直提防袁紹對他的用心、身邊又有一個‘仇視’袁紹的董昭時刻不停的煽動,這才導致兩家失去平等合作的可能。何況就算沒有這些,呂布在安定北海、收服東萊以後,就有了要將青州納入囊中的意圖,這樣便與前來奪取青州的袁譚造成不可調和的矛盾。

他這番話雖然中肯,但卻沒能切中呂布的心意,呂布大怒道:“我是天子封拜的北海相、安東將軍!袁譚帶兵侵犯疆界,罪不容恕!何況此等小輩,連個孝廉都不是,憑什麼要我向他低頭!”

左承祖聽罷,脖子一縮,再也不復進言,一旁的好友、東萊人劉義遜見了,也是悄然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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