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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經庶人

“這可不行,城中太過兇險,我答應了尊先君,不能讓你有任何差池。”孫禮豎起眉頭,當即反對道“公孫紀想必就在城中等着你去送死呢”

“無論如何,我都要走這一趟,即使公孫紀真在城中守株待兔,我也認了。”溫恢與他父親一樣,一旦下了決定,態度就會異常強硬,難以更張。他目光堅毅的看向不明其意的孫禮、馬台等人,又看向沖他投來讚許目光的小盧毓,義正言辭的說道“若我連這一個孝字都做不到,以後就算是去了長安、保全性命,又如何在世道上立足”

這番話讓人悚然動容,漢朝以孝治天下,凡有察舉,皆稱孝廉。孝不僅是這個時代做人的基本品德、更是出仕為官的先決條件,一個人為官或許可以愚笨平庸,但絕不能不孝。溫恢若是現在棄父不顧,就算是平安到關中了,也會被人詬病指責,成為人生當中最大的污點。

溫恢遵守孝道,不顧個人安危生死,孫禮內心嘆服,也不再言勸、自然也沒有理由去攔。

晚些時候,仍放心不下的馬台偷偷找到孫禮,問詢事宜。

孫禮輕聲說道“雖說讓小郎君身赴險地,有悖溫府君生前所託,但若其泉下有知,當會大感欣慰。”

“可這也太犯險了。”馬台不免有些唏噓,雖然他也是佩服有孝行的人,但若是彼此換個位置,他未必會捨命去做這個選擇。

“所以我們得要暗中幫襯,預先做好布置。盡孝歸盡孝,但保命的路子,還得由我們來籌備。”孫禮淡淡說道,目光流轉之間,隱然有種明悟“或許,這也不失為是一次脫身的良機。”

第二天,身着斬衰裳、手持苴絰杖、頭冠繩纓、腳着菅屨的溫恢堂堂正正的走入涿縣城中,眾人見到這個身着喪禮中最高等的斬衰服的少年,在街兩旁竊竊私語,不知道這是哪家的英俊少年失去了父親、更好奇為何就他一人上街,身後卻沒有跟着必備的送靈隊伍。

有些豪強家中的蒼頭上街採買,不乏眼尖者看出了少年的身份,立即拔腿便往家中跑去。溫恕善於理事,調解涿郡豪強之間的關係,頗有恩惠。因此許多士人諸如張氏、李氏聽說溫恢入城之後,略一思忖,便囑人暗中將消息放出去。

涿郡豪強李立年紀輕輕、卻極有決斷,更是直接對奴僕說道“此人純孝也不畏死難,收斂父屍,如此孝行,若是再受戕害,世間豈有公道怕是蒼天都不忍見此。”

“謹受命矣。”管事的奴僕低了下頭,附和的說道“在下這就將消息傳之全城,讓整個涿縣人都知道溫郎孝行。”

李立輕輕頷首,就在這時聽聞門下傳告,容城孫禮來訪。李立眯了眯眼,笑說道“溫府君良行播於燕趙看來不止是我等,便是他人也不忍再坐視義士受戕,而欲有所作為了。”

其實溫恕在涿郡為政也不算多麼的出眾、深受愛戴,主要還是因為許多本地豪強、士人在見到溫恕僅僅因為忤逆了公孫瓚的心意,而被殘忍殺害後,不免兔死狐悲、心生憤慨。在公孫瓚強大武力面前,他們倒還不敢明目張胆的反抗,但因為有了溫恕這個契機,許多涿郡、乃至於幽州其他郡縣的豪強都有了暗中對抗的念頭。

這次溫恢入城撲父屍號喪痛哭的事迹在許多人的背後參與下,很快散播開來。人人都說溫恢純孝至誠,以後必然是個有福的,面對着甚囂塵上的輿論,新被公孫瓚表任的涿郡太守公孫紀感到很是棘手。他才使人捉住了自投羅網的溫恢,還沒開始發落,便被外間的輿論搞的極為被動。

正在煩惱間,都伯羅烽邁步進門,拱手說道“府君,君侯傳你去易京一趟。”

“我正在為大軍籌措糧草,敢問出了何事、要如此急迫”公孫紀心虛的問道。

羅烽抬眼看向公孫紀,一字一句的說道“府君竟不知曉臨鄉侯盧氏前日因收容溫氏遺孤,闔家被亂兵誅殺,只余幼子在外,此時已然人盡皆知。”

“混賬哪裡來的賊人”公孫紀下意識的喝問道,但一見到羅烽鎮靜的眼神,又想到亂兵兩個字,身形不免抖了一抖,不可置信的說道“你這是、不、君侯這是疑心我”

“是與不是,還請府君先往易京再說。”羅烽一絲不苟的說道。

公孫紀六神無主的離去後,有屬下人悄然貼近了羅烽,羅烽眼看着公孫紀遠去的車馬,頭也不回的說道“你等都備好了”

“備好了,願意跟着都伯的一共有十七人,只待今晚都伯一聲號令,便能從獄中劫出溫氏郎君。”那人低聲說道,言語中頗有不平“如今坊間人都在盛傳君侯不仁不義,二千石的郡守不合令旨,說殺就殺、恩師先公的家眷,更是敢直接派人上門施暴大丈夫行於世,不光是要建立功業,更要行之仁義,弟兄們都不願再這樣了。”

“嗯”羅烽沉吟道“君侯既然連盧氏都未曾放過,可見是再難迴轉心意了。今晚三更之時,你招呼人等,與我劫持府獄。出城之後,直接往督亢亭去,孫德達一行人尚在彼處等候我們,一起去長安。”

那人興奮的說道“善此處既然留不得,那索性就換個地方去我看長安就很好,漢家天子在上,就是公孫瓚再如何勇武跋扈,也不過執戟而已”

易京。

公孫紀一進來便看到公孫瓚身着麻衣衰服,眼圈紅的像只發怒的獅子。他心裡咯噔一聲,頓覺不妙,險些將邁出去的腿收回去。

“你來的正好。”公孫瓚也不去計較為何公孫紀會跑過來,在他眼中,公孫紀更像是鑄成大錯後趕來請罪,戕害師長家門的罪行幾乎已經坐實了“臨鄉是你派人去的盧公是我恩師,我素來待其尊敬有加,你倒是好膽,敢妄自生事,全不顧天下人如何待我”

公孫紀立即跪下,指天發誓道“絕無此事在下如何不知盧公待君侯恩義之重,豈敢使人冒犯此事實屬有人暗中陷害,欲要害我、不,害君侯聲名,還請君侯睿鑒”

“若非是你,還有誰敢戕害盧氏”公孫瓚看着跪在地上抖若篩糠的公孫紀,面上雖仍是怒不可遏,其實心裡已然漸漸反應了過來。

恨不得他身敗名裂的人,渤海郡不就有一個么

公孫瓚面色有些灰敗,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人可擋,但在人心算計上卻永遠稍遜旁人一籌。錯已鑄成,於事無補,他也只能盡量設法補救,挽回自己本就敗壞得不行的聲名“你、你即刻回涿縣”

“君侯涿縣急報,白馬義從都伯羅烽並十七騎沖入府獄,劫走了溫氏郎”

公孫瓚被氣得臉色發青,咬牙切齒的說道“好啊、好啊。”

“君侯。”白馬義從是公孫瓚的親兵,如今就連他們都背棄而去,可見這件事給公孫瓚麾下將士帶來了多大的衝擊,一個處理不好,其勢力就會立馬分崩離析。長史關靖心內焦急,生怕公孫瓚再性情用事,正欲進言,卻見暴怒的公孫瓚突然像泄了氣一樣,無比憔悴且落寞的轉過身去

“孝子、義士,沒想到都與我無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