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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爰始爰謀,爰契我龜,曰止曰時,築室於茲。”————————【詩·大雅·棉】

“可是。”馬騰尚存幾分疑慮,他不是不願意這麼做,只是其中風險太大,他仍需思量考慮:“以韓遂之兵,未必能攻破雍州,進軍三輔。”

“你與韓遂共事多年,彼等手段如何,你還不知道么?”皇甫嵩反問一聲,繼而說道:“他若是在雍州奪城不利,大可往返金城,任意來去,我等與他終日僵持,徒耗人力、物力不說,更讓天子遠在關東尤且牽心此間戰事,這豈非我等無能。”

馬騰心知此戰若起,必得速戰速決,多拖一日,就會牽扯大量精力,對關東軍前來說就多一分不安。

“此事我尚在思量籌措,壽成不必再勸,且先依我而行。”皇甫嵩知道對方已被說動,遂一口斷言,他知道馬騰此事確乎因為馬日磾的失勢而惴惴不安,若失依靠。但馬日磾被免也有兩年了,馬騰應該知道當初的鬥爭並未波及到他身上,充其量不過是多受些冷遇而已。此外,他也逐漸開始被扶風馬氏內部重視,成為彼等在朝中的最後奧援,這種情況下,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他不會再跟着韓遂尋死。

這也是皇甫嵩敢於大膽將機密拿來與馬騰相商的緣故,只有從各方面推斷對方不會有勾結韓遂造反的理由與動機,皇甫嵩才會真正信任他。似乎是為了證明如此,馬騰也是主動將韓遂給他的信件如實上交,以示忠誠:“此戰之後,我必會在天子面前保舉你,這些年你受到冷落,無非是沒人為你伸張,但在今後,有我。”

馬騰備受鼓舞,像是無根之萍終於尋到依靠,他說道:“謹諾!既然明公信我,我又如何不以死相報?韓遂的信,我會斟酌回復,再請明公託人投遞,只是先與他聯繫着,不急於表明心跡。待過段時日,設法知悉彼等行軍用計,可為我軍搶佔先機。”

“先機固然重要,我也從不懼任何一場戰事,我只是,懼怕別的人。”皇甫嵩聲音越說越小,幾乎微不可聞。緊接着,他忽然又問道:“聽說你已將你二兒子叫回長安去了?”

“喏。”馬騰點了點頭,老實答道:“我家大兒心裡一直想重回行伍,研讀經學非其本意,這幾年我也不願強迫他,也動了讓他從戎的心思。這幾日趁着他太學結業,已經在為他做好了打算,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故才讓仲起回去長安,對他多做些安撫。”

說到這裡,馬騰又抬眼看向表情平淡的皇甫嵩,試探性的說道:“今夜事定,待明日一早,我打算讓三子也回長安去住一段日子。彼等兄弟三日相見日少,趁這個機會可以多多增進情誼。”

皇甫嵩知道馬騰是見馬日磾倒了以後,急於接替馬日磾、挑起馬氏家業,不願讓馬超繼續走讀書這個見效慢、效果未知的路子,因此也不點破。而聽到對方主動將兒子全部送往長安,形同為質,皇甫嵩微感訝異,抬眼看他,道:“這樣做不錯,省得之後有諸多不利言語,擾我軍心。馬孟起此人早年有‘健勇’之名,聽起來確實不是做博士的人,今後若在我麾下任職,我必會如親子侄待他。”

這自又是一番籠絡安撫之言,以皇甫嵩驃騎將軍、槐里侯的身份,足以讓馬騰確信這即便是一次空頭許諾,只要他繼續堅定不移的保持立場,就遲早會有兌現的一天。相比之下,跟着韓遂造反,雖然一時風光,那也是一筆會沒命的買賣。

此時的馬騰尚且不知他的長子在希望落空後是如何的暴怒、憤懣,就如同皇甫嵩不知道遠隔十數里開外的長安城,正將陷入一場紛爭之中。

起因是這樣的,那一日風和日麗,正直休沐,董承從承明殿議事結束後,日常將政務推給尚書令吳碩與長史董鳳處理,自己則優哉游哉的帶着幾個家僕準備去渭水北岸的別苑裡遊玩。

京兆尹胡邈執意要送他去府上,這幾日他從董鳳身上受到威脅,想盡辦法要多接近董承,以冀圖獲得一開始對他幾乎言聽計從的信任。

“今秋歲麥大豐,僅京兆一地麥粟所出,便遠超數年前三輔之和。”胡邈自顧自的誇耀道:“這其中除了水利大行其功,更有軍屯、民屯之興。屯田之務,正是明公所督,京兆乃至三輔能有今日成就,明公功勞不小。”

董承回想起當初為皇帝清查上林佔地,騰出不知多少田地供給屯戶耕種,如今屯田有了成績,他自然有理由把金貼到自己身上去:“是啊,這些年墾荒植麥,屬實不易,你治京兆多年,也有苦勞。”

胡邈欣喜道:“這一次農賦尚未全部征完,京兆可先撥倉廩五萬斛麥粟,由船隻運往關東。等收存了今秋農賦,可再運十萬。”說著,他小聲道:“此次東征,河東運輸糧草二十餘萬,他日敘功,京兆豈能比河東差?”

這次大戰朝廷兵分多路,組織軍隊、民夫幾有三十餘萬,除了曹操獻出的兗州倉廩、荊州獻糧、豫州、河南等地屯田產出以外,其餘的都需要關中供給。每日消耗巨大,董承每日在承明殿接觸最多的就是糧草軍需,當下也很明白一場仗的消耗。

“荊、豫二州的糧草專供徐晃等軍;河南、河內二地屯田產出供給張遼等兵馬;劉虞自有并州供給、或就食當地,這些都不用關中出力。”董承手指無節奏的敲擊着車壁,細細的算着賬:“而曹操看似公正忠心,將兗州倉廩盡數交出,其實兗州久經數戰,府庫里根本沒有多少餘糧。最後依然是全撥去徐州給他自己用,剩下的還得吃朝廷的,他就白賺一個虛名。”

“幸而淮南等地軍需糧草不用關中撥付,倒是省了一筆耗費。”胡邈慶幸說道:“朝廷只需為南北軍、樊稠所部兵馬調運糧草即可。順流運送,損耗極小,又能迅速運至,同時可以直接送到天子面前。這是看得到、摸得到、也是最是能彰顯我等苦功勞績的要事。”

“前方四萬人,一個月就要吃十二萬斛,算上損耗,更是不知凡幾。”董承比胡邈看得多些,知道這是件很容易立功的事情,但同樣也很難辦:“何況南北軍號稱天子親兵,飲食用度遠超尋常軍旅,又哪裡是十萬斛夠用的?現在關中底子厚,供應的少,暫時不足為慮。等到并州、河內這等才恢復不久、或本就貧瘠的地方將府庫掏空了,彼等兵馬還得靠關中支應。再拖一兩年,以後可有的忙呢!”

“不是還有益州么?此地富饒,等真有那一天,再上書請調不遲。”胡邈不以為然的說道,益州的糧草不論是順長江而下支援淮南,還是從漢中走漢水、北向進入中原,都可以替關中分擔壓力。

“怕也是快了。”董承隨口說道,皇帝一直沒有同意調益州糧草,除了蜀道艱難,轉運不易;關中、荊州糧草尚且夠用的原因外,現在看來,多半是為了應對突發事件而準備的應急倉庫。

自從與董鳳、胡邈等人推斷出韓遂不日將叛的結果後,皇帝此前布置的許多沒有眉目的事,都讓他們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比如駐軍陰平的虎威將軍蓋順,作為皇帝最開始任用的親信,這次本該成為自張遼、徐晃之後第三位方面大將的他,居然被名不經傳的甘寧頂替了出川的位置,守在苦寒的陰平道默默無聞。再比如益州倉廩富足,皇帝卻遲遲不願調用,這裡的原因與蓋順的處境一樣,也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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