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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海生出去沒多久,樓下就傳來了敲門聲。

席一鳴下去開門,領上來的是一個英俊的中年洋人。

佐爾格!

幾天前他曾發電報要過來,現在卻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了耿朝忠的面前。

“你得感謝我,耿。”

這是他見面的第一句話。

“如果不是我,你和你的隊伍恐怕就危險了。”

佐爾格神經質的搓着手,眼睛四下里亂看,當看到臉盆和水的時候,他終於變得安靜了一點。他走到臉盆前面,開始不停的洗手,一遍又一遍,打上肥皂,反覆搓,反覆洗,足足十幾遍以後,才停下手來。

“你有潔癖?”耿朝忠好奇的問。

“有一點。”佐爾格終於恢復了完全的平靜,“並且我必須告訴你,你欠我的。這可是我第一次殺人。”

“呃,“

耿朝忠驚訝了,沒想到這個經驗豐富的老手,竟然只是第一次殺人。

佐爾格卻沒有理會,依然自顧自的說話:

“很遺憾,我的活兒做的很不漂亮。本來我打算勒死他的,但是我失敗了,最終,我捅了他七八剪子才成功殺死他。”

“好了,已經不錯了,我第一次殺人還不如你。”

耿朝忠安慰着這個看上去有點不安的傢伙。

其實,絕大部分間諜,可能一輩子都沒殺過人。他們只是安靜的呆在合適的環境,或隱藏,或交際,或出類拔萃,或默默無聞的收集情報,如非必要,他們一定不會動手殺人。

這才是間諜的常態。

因為,殺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能不動聲色的搞到情報,又何必要殺人呢?!

“好了。”

佐爾格調整這自己的情緒,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人,他指了指席一鳴,介紹道:

“席一鳴,中共黨員。”

然後又指了指耿朝忠,“耿朝忠,契卡遠東特派員。”

席一鳴一愣,他一直以為耿朝忠是中共的人,但沒想到是蘇共方面的情報員。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情緒,畢竟中共現在極度依賴於蘇共的財政支持,黨中央也一再交待了,一定要對蘇共的同志報以最大的熱情。

“失敬,失敬。”

席一鳴伸出手,再次和耿朝忠相握,臉上露出熱情而又——好吧,耿朝忠覺得那是一種虛假的笑容。

耿朝忠甚至感覺到了一種鄙視——也許,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我簡單說一下情況,”佐爾格簡單為兩人介紹了一下,就開始訴說殺死黃大混子的情況。

“簡單講,滿鐵里有我們的人。他們是共產國際東京支部的成員,入黨時間六年多,是日本資格最老的黨員。

他昨天得知,奉天特高課的早川以滿鐵附屬地的特許經營權為條件,吸引了很多人為他效力,黃大混子也不例外,他很快就表達了為日本人效力的願望,並且打算告知日本人他所知道的一切。黃大混子聲稱,他知道那兩個殺死橋本的黃包車夫的下落。”

“應該不會!”耿朝忠否認。

“小易和海生都是生面孔,我們是通過別的渠道知道有兩個黃包車夫不想幹了,這才花了一點錢,讓我們的人接替了他們的位置。奉天人這麼多,黃包車夫很難指認。”

“我並不知道這些,”佐爾格聳聳肩,“總之,我知道消息的時候,時間已經很緊張了,所以我只好親自動手,希望可以幫到你。”

“還是謝謝你。”

耿朝忠陰沉着臉,點頭向佐爾格致謝。

他不是沒想到這一點。

雖然自己是通過唐正英的渠道了解到有兩個想要撂挑子的黃包車夫,但是自己派小易和辛海生接觸他們的時候,卻並沒有通過唐正英,所以即使早川找到了那兩個黃包車夫,那兩個黃包車夫也提供不了小易和海生的任何消息,更不用說找到自己了!

但是,這黃大混子卻聲稱可以找到小易和海生,他是吹牛呢,還是真有這個本事?

耿朝忠皺了皺眉頭。

小易和海生拉了三天車,雖然耿朝忠一直囑咐他們不要和別的黃包車夫接觸,完成任務就走,以免暴露形跡,他們住的也是臨時住址。

但是萬一呢,萬一正有人認出了小易和海生的任何一個,那就有可能抓到他們!

想到這裡,耿朝忠立即站了起來,小易遠在北郊還沒什麼,海生可是剛剛出去!

“怎麼了?”席一鳴看到耿朝忠緊張的神色,開口問道。

“我必須把海生找回來,他有暴露的危險!”耿朝忠面色凝重。

“我去吧!”席一鳴站了起來。

“不行,你在日本人那邊掛了號,盡量不要外出。”

耿朝忠阻止了席一鳴,然後站起身來,開始對着鏡子簡單變換形象。

“沒事,我可以化妝成女人。”

席一鳴也站了起來,很利索的搗鼓了一會兒,又變成了那天和耿朝忠一塊扮演的知識女性。

“好吧。”耿朝忠同意了席一鳴的看法。

看得出來,席一鳴扮女人不是一回兩回了,各種細節都惟妙惟肖,耿朝忠也不得不嘆為觀止。

與此同時,奉天滿鐵附屬地的特高課附近,一個穿着破破爛爛號服,戴着一頂八角帽,有着典型人力車夫打扮的傢伙,正神色緊張的和看門的衛兵比劃交流。片刻後,那衛兵連連點頭,轉身跑進了辦公室,叫醒了正睡得沉沉的早川仟吉。

“你說,他認識黃包車夫裡面的一個人?快讓他進來!”

早川仟吉聽了衛兵的描述後,不由的大喜過望,這是他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不一會兒,衛兵帶着那個傢伙走了進來,

“你說,你認識殺死橋本的那兩個黃包車夫?”早川盯着眼前這個穿着破爛的苦力。

“是的,太君!剛才我拉車的時候,看到一個人,雖然換了衣服,但我絕對認得出來,那傢伙臉黑的像碳,眼睛很大,牙很白,我絕對不會認錯!”

那車夫雖然滿臉的緊張,但說話還算比較流利,看樣子是確有其事。

“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他們?”早川用審視的目光問道。

“黃老大吩咐的,本來前幾天黃老大也沒太管這事,但是就是前天晚上,黃老大突然吩咐兄弟們,都好好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前幾天那兩個剛來的黃包車夫,我就上了心。剛才在東大街接近電車站的位置,我看到了那傢伙!他正盯着電車傻笑,一點都沒發現我!”

車夫回答的很詳細。

前天晚上,正是自己開出“特許經營權”賞格的時候!

“你知道他們住在哪裡嗎?”早川神色緊張的問。

“不知道,我找了另一個兄弟跟着他,我跑過來報信。“車夫回答。

“好!你乾的不錯,這是給你的賞錢!你現在回去,打聽清楚那個傢伙的住址,然後回來再跟我報告!不過,你要是被他發現了,賞錢可就沒有了!”

早川從兜里拿出三塊大洋,遞給了車夫。

車夫接了錢,臉上露出笑容,點頭哈腰的走了出去。

早川仟吉一扭頭,叫進來一個手下,吩咐道:

“跟着他,別讓他發覺!”

手下機警的點點頭,跟了出去。

早川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真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