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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民,是批鬥三哥嗎?”看見鍾躍民回來,狗娃老遠就迎上來,他和跛三一起賣菜,關係很是親近。

鍾躍民點點頭,“公審大會,定了投機倒把和fǎngémìng罪,判了二十年,當場就送到勞改農場去了。”

“二十年!”狗娃失聲道:“那等三哥出來都快六十歲了!那不都成了老頭子了!”

“能保住命,就算是不錯了!”趙大勇在旁邊插話:“昨天看報紙,其他地方也抓了不少投機倒把分子,好多都槍斃了!”

“啊?”狗娃第一次聽說,心裡有些慌:“三哥幹了些啥,咋就成了投機倒把分子呢?”

“就是低價買東西,再高價賣出去,從中牟利,就是賺錢。”趙大勇解釋道。

“那做買賣可不就是要賺錢嗎?不然誰干呀?”狗娃疑惑道。

趙大勇不知道怎麼解釋,於是道:“就是不允許做買賣。”

“咱們賣菜不也是做買賣嗎?”狗娃想了想,有些緊張,“那咱們不也是投機倒把了?”

“咱們這叫自產自銷,自己種菜自己賣,不算是投機倒把。”趙大勇趕緊糾正道,這話可不能瞎說。

“是不是投機倒把可不是你們說了算!”這時旁邊來了一群人,領頭的穿着軍裝,帶着紅袖章。

在買菜的幾個人趕緊跑了,周邊挑着擔子賣東西的人看這邊的架勢也趕緊溜了。

趙大勇有點慌張:“你們是誰啊?憑什麼說我們投機倒把?”

“你小子膽子不小,還敢問憑什麼!就憑我們是縣投機倒把辦公室的!”領頭的紅袖章手一舞,“把人帶回去,把車拉走!”

鍾躍民一瞧不對勁,趕緊上前,“同志,我是石川村的生產隊長,我叫鍾躍民。我們不是投機倒把,這是我們生產隊的副業,賣菜也是生產隊里統一組織的,全部收入也都歸隊里。”

“哦,你還是個生產隊長,你有什麼證明文件沒有?”領頭的一聽,態度倒是好了一些,帶的人也都停下動作。

趙大勇和狗娃有些害怕,不自覺得站到鍾躍民身後。

鍾躍民趕緊把口袋裡的證明拿出來,“上面生產隊和大隊都蓋了章,咱們就是農閑發展副業。”

紅袖章自己看了看,又還給鍾躍民,“你們種菜屬於發展副業這沒問題,但是你們賣菜有許可證沒有?”

“咱這不是村裡給寫了證明嗎?”鍾躍民問道。

“村裡開的沒用,必須要縣裡允許才行。你們還是跟我走一趟吧!”紅袖章甩甩袖子就走了。

鍾躍民還想辯駁呢,一下子被一群人給圍上了,只好乖乖地跟着走了。

······

一路上,不斷有人被抓起來,大部分都是提着籃子賣鞋果子、雞蛋、饅頭之類的農民。

被抓的人各個愁眉苦臉,被沒收的東西可能就是家裡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可能因為要看病、上學、結婚才出來換些錢,沒想到就這麼被扣了。

到了地方,鍾躍民等人就被關在縣委機關後院的一間倉庫里,黑壓壓關了四五十號人,把倉庫擠得滿滿當當,還不斷有人被關進來。

鍾躍民對這種地方比較熟悉,主動佔據了窗戶附近的位置,可惜窗戶實在太小,位置也有太高了,但是聊勝於無吧。

狗娃和趙大勇沒經驗啊,兩個人都有些戰戰兢兢的,特別是狗娃從被抓起來就哭喪着臉。

“躍民,額們不會也被定個投機倒把,關個二十年吧?”說著狗娃還哭出來,“那春花帶着孩子咋過啊!”

“放心吧,春花姐會再找個男人,一起把孩子養大的,你不用操心。”鍾躍民道。

“啊?那不成!額是坐牢又不是死了,春花怎麼能改嫁呢?額······額不同意!”狗娃激動道,一下子忘了哭了。

“狗娃,你趕緊把眼水擦擦吧,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趙大勇嘲笑道,轉頭又跟鍾躍民確定道:“咱們應該不會坐牢吧?過不久咱們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不知道,我不也是跟你們一塊兒被抓的嗎?”鍾躍民找了個布袋子鋪在地上,躺在上面,“我把村裡開的證明都拿出來了,人家都沒理我,說不定真的凶多吉少了。”

趙大勇一下子慌了神,後悔道:“我逞什麼能啊我!?鄭桐精的和猴兒一樣,他早就躲到一邊去了,我怎麼就這麼傻還跟着來縣城賣菜呢!”

“額也傻啊,三哥都被抓進去了,額還跟個勺子一樣進城賣菜!”狗娃也找個地方坐下來,“額咋就見錢眼開,貪圖賣菜掙得這些錢呢?這回要是坐了牢,掙那麼多錢不知道被哪個野男人花了!”

鍾躍民才不管他們後悔什麼呢,昨晚上又是半夜起床出發的,今天又折騰了一上午,他早就有些困了,正好下午也不用往回趕路,就這兒睡一覺再說,就是地上有些太硬了。

趙大勇和狗娃兩個人又嚎了一陣子,互訴了衷腸,突然聽見一陣呼嚕聲。

“哎,大勇,躍民睡著了!”狗娃看着睡着的鐘躍民,推了推趙大勇。

趙大勇不以為意,“昨晚一夜沒睡,太困了吧。不過真佩服他,都被關進來了,還能睡得着!”

“不是,大勇,躍民能睡着,是不是說明額們被關進來,在他心裡不算是事兒啊?”狗娃給他分析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躍民也沒辦法保證不是?”趙大勇也覺得狗娃說的有理,但又有些擔心。

狗娃豪氣頓生,“那怕個球!要坐牢也是和躍民一起坐牢,躍民都不怕,額怕個啥!”

“那你真不怕?”趙大勇問道。

“不怕!額也先睡一覺!”說完,狗娃真倒地就睡,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他最近賣菜也真是累慘了。

趙大勇看着躺地上兩個,也覺得自己擔心前擔心後的沒什麼意思,乾脆也找個地方睡覺了。

滿屋子人,各個都膽戰心驚、擔心受怕的,唯獨角落裡三個人睡得昏天黑地,呼嚕聲此起彼伏,像是chuīlǎbā一樣。

說來也神奇,有這三個人領頭,其他人一直懸着的心都放了下來,精神也放鬆下來。

這一放鬆啊,累了大半天的人都有些犯困,一時倉庫里睡著了一大半,呼嚕聲更是連綿不絕。

看守倉庫的工作人員,看到這場景,鼻子都氣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