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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躍民正蹲在碾子上面端着碗吃早飯,上工回來的村民們看見他都打着招呼。

“躍民,你要當隊長了?”一個和鍾躍民相熟的村民黑子問道、

鍾躍民奇怪道:“你們啥時候聽說的?”

“縣裡都來人訪過了,都在傳你要當隊長。”另一個村民栓柱道,“咱們可都是說了你好話的,”

他繼續道:“躍民,你到額們隊上當隊長吧。”

“躍民咋就要到你們隊上當隊長?額們也想讓躍民來當隊長哩。”黑子不服氣道。

“不是,我就這麼一個,你們怎麼都想要額當你們隊長?”鍾躍民端着碗,喝完最後一口糊糊問道。

“你要是當了額們隊長,以後出去幹活肯定能帶上額們,能掙不少錢呢!”黑子一直對上次沒選他去工地耿耿於懷。

“吳家灣的工程都結束了,沒活幹了,你還要額當你們隊長?”鍾躍民好笑道。

“啊?”黑子性子憨直,沒想過這事兒。

栓柱有些看不上黑子腦子轉不過彎,衝著鍾躍民道:“躍民,沒工程幹了,額們也要你給額們當隊長!”

“你又是為啥呢?”鍾躍民又問道。

“你上過報紙,額們村算上常貴支書,從來就沒人上過報紙,額們相信你肯定能讓額們吃飽飯!”

那時候報紙都是公家辦的,上面的文章公信力很強,一個人要是上了報紙宣傳,那就代表了組織上的肯定。

上了報紙的鐘躍民也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大人物”,不然能上報紙?你不同意?那你咋不上報紙呢?

鍾躍民理解了他們的思路,但又想到另外一件事:“縣裡不是撥了救濟糧嗎?你們怎麼還挨餓?”

“都知道這救濟糧是因為你們知青才發下來的,額們都猜十有**是你折騰來的,再說明年有沒有還不知道呢!”栓柱的話代表了很多村民的想法,也透着中國農民的狡黠,靠別人從來沒有百分百牢靠的事情。

“哦,是這麼回事兒。”鍾躍民點點頭,接着又問道:“你們就這麼相信我?”

“額們都相信咧!”這時候圍在碾子周圍的村民不少,都異口同聲道。

但是也有人有不同意見:“哼!老話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們這是要把人捧到天上去了!”

“馬柱子,你別在這兒陰陽怪氣的!打壩的時候咋不見你咧?”狗娃婆姨春花也在人群里,她大聲駁斥道。

栓柱也出聲罵道:“就是,你們隊上年年虧空,誰選你當隊長真是瞎了眼了!”

“這又不是哪一個隊這樣,村裡所有隊上都虧空,你咋不怪村支書咧?!”馬柱子急了。

“咳咳!”,其他人正要上前爭辯,卻被一陣咳嗽聲打斷。

眾人轉頭一看,原來是常貴來了,馬柱子頓時尷尬地往後退,縮在其他人後面不露頭。

常貴也沒搭理他,對圍着的眾人道:“大伙兒都在,說個事,縣裡下個文要躍民當隊長,村裡商量了,決定讓躍民當五隊的生產隊長,正好五隊的隊長陳老漢年紀也大了。”

圍觀的村民們紛紛鼓掌叫好,躲在人群里的馬柱子更是悄悄溜了。

“好!躍民真成了額們隊的隊長了!”栓柱就是五隊的,他聲音尤為洪亮,一邊叫好還一邊看着黑子。

“切!你得意個啥!”黑子嘴上不服,但也沒辦法,聲音越來越小。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常貴沖大家擺擺手,又對躍民道:“躍民哪,吃好了沒?額跟你說幾句話!”

常貴當了幾十年村支書,說的話打會兒還是聽的,圍着的人也就散了。

“常支書,您有事兒要交代?”鍾躍民趕緊放下碗,對常貴道。

“走,邊走邊說。”

於是兩個人沿着村裡的土路,一路往村裡的田地方向走着。

“五隊啊,你知道吧,就是狗娃他們隊上。”常貴問道。

“知道。”

常貴介紹道:“隊上有二十三戶人家,原先隊長是陳老漢,去年一入冬啊就病了,到現在也沒個起色,怕是不容易好了。”

鍾躍民跟在後面聽着。

“縣裡讓你當生產隊長,也是額建議的。”常貴停下來轉身對鍾躍民笑着道。

鍾躍民愣了下,沒想到常貴會推薦他當生產隊長。這些日子知青們肯定算不上聽話,自己更是威脅過他。

“沒想到吧。”常貴早就料到了鍾躍民的反應,笑的皺紋都深了幾分,“嘿嘿,縣裡來人訪你的時候,額就主動提出來讓你當生產隊長。”

“沒想到,我心裡想着您不使絆子就算就算客氣了。”鍾躍民如實回答道。

“之前吧,額總覺得你們這些知青啥事不懂,五穀都分不清,純粹是來添麻煩的。”常貴背着手,望着不遠處的淤地壩道:“可你們後來硬是把壩建起來了,額覺得之前對你們的看法不對哩。”

“您之前那麼看我們也沒錯,我們確實剛來啥都不會。”鍾躍民想起這些來剛來時,生火做飯都困難,連挑水都灑半桶,笑着道。

“莊稼活要學也快,力氣總是能打熬出來的。”常貴擺擺手,認真道:“可是額看中的就是你念過書,明事理,還有股算計勁兒。剛到村裡沒多長時間,就敢找額談判。”

鍾躍民不好意思笑了起來:“哈哈哈,支書您還記得這事兒呢?”

“幹了這麼多年支書,你還是第一個這麼跟額談的,你說額能不能忘?”常貴反問道。

“支書,我那時候也是被逼急了,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吧。”鍾躍民明白常貴這是之前的刺兒挑出來,以後好相處。

“不怪你,當初是額們理虧,讓你們這些城裡娃娃挨餓確實不該。”常貴接着道:“可就算要去坐牢,額也不後悔,為啥?額是當家人,不能不顧那些孤寡餓肚子!”

常貴的話有些動情,鍾躍民也收斂笑容,靜靜聽着這個當了一輩子家的前輩的溝通。

“額和你說這些,也不為別的。你現在是五隊的當家人了,這個家你要當好,要是干不好,一個隊幾十口人可都要餓着肚子眼巴巴地望着你的。”常貴盯着鍾躍民語氣也越來越重。

鍾躍民點頭應道:“支書,我自己吃不飽也要讓大伙兒吃飽飯。”

常貴聽欣慰,這娃懂了他的苦心,可鍾躍民下一句話,差點讓他摔倒溝里去。

“村裡有啥支持沒有?”鍾躍民挺認真地問道。

“沒有,獨立經營、自負盈虧。”常貴忍着牙痒痒道。

“錢就不要了,種子、化肥、農具支援一點?給頭牛也成啊!”鍾躍民不甘心地追問道。

“沒有,你們隊上還欠着大隊里一千多塊錢債呢?現在不找你討已經很是通融了。”常貴有點後悔一個人找鍾躍民談話,連個幫腔的都沒有,

“支書,其他的我也不要了,壩地能不能分額一些?”鍾躍民死皮賴臉地繼續道。

常貴更加頭疼:“這屁簾兒大的地方的,這各個隊都看着哩,哪裡夠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