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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為先帝出行執旗....”

一人在殿內大聲說道。

先帝出行是太平三年五月,京城最美季節,綠樹成蔭百花齊放。

皇帝要出行的消息已經傳了很久了,當禁軍在大街上疾馳,皇家的儀仗從宮門前緩緩擺開向城門延綿,凈水灑街黃土鋪路的那一刻,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最前方六象為先,其後百騎清路,執旗的有兩百人,與宮廷的百人鼓吹一起前行。

他們之後便是司天監,馬隊六軍儀仗、金吾衛等等將近萬人,再然後才是朝廷的官員們。

大殿里站着的官員中有不少當時就在其中,此時神情有些茫然,似乎又回到了當日在泱泱的人群擁簇下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他們回頭,就看到宰相們,這是導引的壓軸也是皇帝車駕的前導。

那時候,也是陳盛和王烈陽。

殿內的不少官員們抬頭向前看,看着站在殿前的陳盛王烈陽.....就像現在這樣,只是,他們的視線越過陳盛王烈陽看向龍椅,龍椅上空空,兩邊的雉尾扇晃動,漸漸的似乎又浮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明黃的龍袍,華麗的冠冕,高大俊秀的身軀,正值壯年的皇帝氣勢非凡,坐在高大的玉輅上端正威嚴。

其後皇后的車駕跟隨,年華正盛的皇后鳳冠霞帔親自相送。

皇帝皇后穿行大街上,萬民叩拜山呼萬歲,整個京城如同地動。

盛事啊。

只是沒想到一個月後......

“....罪臣親眼看到秦潭公與陛下在山坡下發生爭吵....陛下先一步離開....秦潭公隨後不見蹤影....”

“....臣當時守南營,秦潭公夜離開,臣...當時未敢阻攔...也沒有詢問上報...臣萬死....”

“....臣當時任橋平驛驛丞,親見秦潭公率百眾黑甲衛經過向平涼關方向而去,皆攜帶弓弩刀劍重器.....三日後平涼關遇襲全員覆滅...”

“....臣當時在陛下營前護衛,那日我該當值,但卻被調換,這是從未有過的.....天亮後便得知陛下病重...”

“....其實陛下病重的消息不是天亮後,臣當時在管庫,那夜睡得不踏實,聽到外邊有人呼救,當時害怕沒敢動....但那個聲音我恰好認得,是陛下的近侍鐘太監,天亮後發現鐘太監已經死了,說是畏罪自盡....”

殿內的講述聲一句接一句,站在側殿聽得清清楚楚的薛青將當時的事大概勾勒出來。

秦潭公與皇帝發生了爭執,應該很激烈,然後秦潭公私自離開皇帝所在,率兵外出,搶佔了臨近的一個重要關口,可以阻止大軍增援,然後回到營地,調換了當晚的守衛,殺了皇帝。

一切很突然,但這又絕不是突然發生的事,秦潭公勢必已經早有安排,布局完善,行動快速,雖然有這些缺陷遺漏,但對整體的事沒有太大影響......如不然這些證人也不會十年後才站出來。

現在站出來跟十年前站出來的效果可不同,因為太多的痕迹已經湮滅在時間中了。

念頭閃過殿內傳來秦潭公的笑聲。

“荒唐。”

“這叫什麼證據?”

“你見我與先帝爭吵,那在場的諸位又有誰沒見過我與先帝爭吵?”

“我與先帝有分歧有爭執從來不是秘密,我以前敢這樣做,現在也敢這樣說。”

“至於你,我離開營地也不是一次兩次,你為什麼不阻攔查問?那是因為前幾次你已經知道我有陛下手諭。”

“你現在來指我為罪,我倒是想起來了,該被問罪的是你,就算多次見我進出有陛下手諭,也不可不查問,我當時就打算治罪與你,只是先帝事發忙亂,就放你一馬。”

“既然現在你又回來了,那就重新問罪吧。”

“而你,被調換,軍令如山倒,調換自有調換的理由,難道還要跟你這個小兵解釋?有令不遵,私下非議,惑亂軍心,你如果還自認是兵,你現在回答我,你此舉在軍中該當何罪?”

“至於鐘太監為什麼呼救,陳相爺王相爺你們應該知道,時到今日也沒有什麼不可說的,當時陛下如此狀況,相爺們要問罪隨侍的人,鐘太監畏懼奔逃被兵衛當場誅殺。”

秦潭公手扶着玉帶在殿前踱步到那八人面前,居高臨下俯視。

“說來說去還是這些子虛烏有的,自從先帝去了,這種傳言一直有,傳了十年了也沒有些新內容。”他說道,又看向殿內諸人,“先帝在時,人人都說我秦潭公受寵跋扈,諸如在外不聽調令,吃穿用度行逾矩,欺男霸女,羞辱朝廷命官,彈劾的奏章日日不停,先帝不在了,人人便都說我權盛跋扈,謀害先帝,挾天子以令諸侯,這種話我都聽膩了。”

陳盛道:“那秦公爺你十年縱兵追殺五蠹軍又是為了什麼?”

殿內忽的安靜一刻。

開始了!問罪秦潭公必然是同等地位的陳相爺才可以,所有的視線看向陳盛。

秦潭公也轉過頭,道:“五蠹軍么?亂軍之罪不當誅殺么?”

陳盛道:“那宗周在民間搜集女孩子又是為了什麼?”

秦潭公身子轉過來,正面相對,道:“當然是為充盈宮闈,也是陛下為太后盡孝心。”

陳盛笑了笑,道:“秦公爺,這種話我們也是聽了多年,聽膩了,現在有個新鮮的說法可以聽一聽。”說罷抬手揚聲,“請五蠹軍篤大人。”

五蠹軍在場的官員們倒也多少聽過,篤大人這個稱呼則有些陌生,殿內響起低低詢問聲,內侍已經將傳召一聲聲送出去,有人從外走進來,分列兩側的官員們扭頭看去,此時日光大亮大殿陰暗,明暗交匯中站在門口的男人身影高大,一時看不清面容。

他邁進殿內,腳步穩健身形挺拔,雖然穿着一身布衣依舊遮不住威武之氣。

這就是先帝設立的由雞鳴狗盜軍中犯了軍紀的兵丁們構成的五蠹軍的首領啊,看起來可不像是雞鳴狗盜之徒。

......

......

薛青踮腳看着篤,篤是和她一起到的陳盛家。

這是篤和陳盛的第一次見面,他們沒有多說話,陳盛說了句辛苦了,篤答了句臣之本分,薛青已經讓四褐告訴篤他們自己的傷勢無礙,也沒有再多說,她坐着馬車與陳盛一起進了宮,篤則按照規矩在宮門等候傳召。

大殿里的大多數官員們對這個無功無賞很少在朝廷提及以及露面的男人陌生,但有一個人不陌生,秦潭公轉過身來看着走過來的篤。

篤沒有往日的偽裝,露出乾淨又風霜遍布的臉,雖然一身布衣行走在大大小小的官員中沒有絲毫的畏懼,也沒有步入皇宮大殿天子之所的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