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乢州城南,桀驁不馴的白蟒江噴吐着白沫,捲起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漩渦,桀驁睥睨的從十萬莽荒大山中蹦跳着、衝撞着,聲嘶力竭的嘶吼着,猶如瘋子一樣穿山而過。

千里白蟒江,鵝毛沉入水,唯獨在乢州城南三十里,白蟒江匯入大龍江的江口處,這條殘暴桀驁的大江好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在這裡變得風平浪靜、一灣百多里的碧水靜謐而優美。

天還沒亮,白蟒江口上就已經帆影點點,江邊三座魚庄的漁夫起了個大早,划著自家的或者租來的漁船出了江,大網小網,大鉤小鉤的忙活起來。

天蒙蒙亮的時候,三座魚庄中間位置的江面上就擠擠挨挨的,擠滿了滿載而歸的漁船。

無數漁夫蹲在船頭,捧着大海碗,大口大口喝着自家婆娘剛剛熬好的魚湯,粗聲大氣的和熟人打着招呼。遠處江面上,欸乃聲中,點點帆影快速靠了過來,更多的漁人返航了。

無數的漁船擠在一起,卻沒有一條漁船靠岸。

岸邊的魚市碼頭上,乢州城內達官貴人府邸里的管事、各處酒樓飯莊的採辦,盡穿了綾羅綢緞華美衣衫,裝模作樣的坐在茶館中喝着粗茶,無聊的打發著時間。

魚市邊緣的一處三進大宅子里,渾身大汗淋漓的楚天穿着一條牛鼻褲頭,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一步一步踏着奇異的步伐,左掌姿勢怪異的在身側起伏,右手握着一柄兩尺半長,通體古色斑斕、沉重異常的青銅八面劍,一劍一劍極其緩慢的刺出。

每一劍刺出,楚天都好似榨汁機中的甘蔗,渾身猛地冒出一大片汗水。

點點滴滴的汗水順着古銅色的皮膚不斷滑落,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黃沙鋪成的練武場上留下了清晰可見的一圈汗漬,又在晨風中迅速的干透。

“三千五百九十九……三千六百!”緩慢無比的刺出一劍,楚天身體僵硬了一瞬間,他猛地張開嘴,一道白氣猶如箭矢噴出七八丈遠,在晨風吹拂中硬生生凝滯了三個呼吸,這才緩緩消散。

胸膛中隱隱有一聲虎吼傳來,楚天身周空氣猛地一盪,他腳下的黃沙‘呼’的一下向四周盪開了七八丈遠,在地上形成了一個直徑十幾丈的清晰圓形。

手掌一翻,青銅八面劍緊緊扣在了右臂的一個牛皮護臂上,楚天走到了練武場角落裡的方井旁,打了一桶水,狠狠的從頭衝下。

用力的搖晃着腦袋,楚天咬着牙,努力想要遺忘腦海中殘留的,昨晚夢中的恐怖畫面:淋漓的血,殘破的身軀,一抹凌厲的刀光當頭落下,還有那麵皮發紫、方正的面孔滿是正氣的獨臂大漢朝着他不斷獰笑。

“快十八年了,這都什麼鬼?”

練武場的側門開啟,幾個粗胳膊粗大腿,生得滿臉橫肉的大漢穿着青布勁裝,袒露着胸膛,大咧咧的露出了胸口一撮黑毛,拎着掃帚和長柄笊籬走了進來。他們向楚天欠了欠身,一言不發的整理起練武場,將滿是腳印、汗漬的黃沙打掃得平坦如砥。

楚天擦乾身上的水漬,抓起方井旁掛着的一套青布長衫穿在身上,在髮髻上扎了一朵兒粉繡球花,齜牙咧嘴的藉著井水反光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雙眉如劍,面孔方正,微黑的麵皮上幾條長短不一的傷疤掩去了最後一絲稚氣。

楚天頗為自戀的朝着倒影笑了:“蠻俊俏!奈何麵皮不夠白,難怪每次去聽琴總要花銀子。”

兩條橫肉大漢抬過來一口大鍋,滿滿一鍋白蟒江特產小銀條魚熬的魚湯濃香撲鼻,湯鍋邊緣還掛着十幾個苞米麵餅子,半截餅子吸滿了魚湯,又被鐵鍋烤得焦脆了,香甜的味道撲面而來,剛剛完成早課的楚天猛地抽了抽鼻子,直接坐在方井的井欄上,甩開牙幫子大吃起來。

風捲殘雲般吃了一通,大半鍋濃湯和五斤有餘的苞米麵餅子都下了肚,楚天這才抬起頭來問那兩條漢子:“阿狗和阿雀哩?昨晚上沒聽到他們回來的動靜?”

兩條漢子向楚天欠了欠身,這才答道:“狗哥昨晚捎話回來,他在山裡找到了一窩大青狼,正想法子收服他們,估計三五天內不得回來。”

為難的看了楚天一眼,一個大漢帶着一絲羨慕,帶着一絲無奈,聲音驟然降了三個調門的說道:“雀哥他,昨晚上田寡婦給他留門了不是?”

楚天呆了呆,髮髻上的粉繡球花晃了晃,突然仰天嘆了一口氣。

低下頭,‘稀里嘩啦’的將一鍋子魚湯打掃得涓滴不剩,拍了拍肚皮,楚天站起身來,隨手從練武場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了一根鐵木製成的齊眉棍,扛在肩膀上大踏步走了出去。

十七八條胳膊上能跑馬,拳頭上能立人,個個膀大腰圓身高八尺開外、九尺左右,滿臉都是橫肉,麵皮上滿是傷疤,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壯漢拎着同樣的鐵木齊眉棍,雄赳赳、氣昂昂的跟在楚天身後,大踏步的走出了院子,順着青石鋪成的大道向魚市碼頭走去。

沿途好些人見了楚天一行人,遠遠的就忙不迭的鞠躬行禮,大聲的稱呼‘楚檔頭’不迭。

楚天一路笑語盈盈的向路人還禮,不時的向他們打着招呼。

“啊喲,老羅頭,兩條胳膊這兩天不痛了?怎麼就補上漁網了?得了,我那兒還有一瓶虎骨泡的追風酒,待會兒自己去我那裡拿去啊!”

“嘿,錢嬸子,曬魚乾咧?咋沒看到我家那大妹子呢?對了哈,乢州城裡油坊做事的那小趙夥計,人品一等一的厚道結實,不賭不嫖,最是顧家不過的,明兒我給你們兩家說和說和?”

“狗-入-的鐘大狗,你他-娘-的還敢回來?前兩天你娘在家裡差點餓死哩!別跑,給我抓住這廝,上次我說過,你再去乢州城賭,我打斷你的腿!”

一個生得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剛剛從街角小道里轉了出來,猛不丁的看到楚天,嚇得渾身一激靈轉身就跑。他跑得急了,腳下一滑,‘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摔了個半死。

不等這鐘大狗站起身來,楚天身後的壯漢中已經有兩人到了他面前,熊掌一樣的大腳丫子狠狠的跺在了他背上。鍾大狗聲嘶力竭的尖叫起來,兩手在地上連抓亂爬的放聲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