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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韓府,裴真第一次吃到燕窩。

燕窩味道清淡,入口潤滑,同百合蓮子炖到一處,滋潤相宜。

裴真覺得應該將這絕佳的補品送去藍姑處,真正需要的人可不是她,只是送來湯盅的人就站在一旁候着她吃,她有意攆了人下去,那人卻道:“爺說要看着您吃下,問問您可還合口。夫人若是覺得甜了或淡了,務必要同奴婢言明,以後奴婢和奴婢的師父便專門伺候您吃藥膳了。”

裴真說沒什麼不合口,想到自己並不能代表唐沁的口味,又添了一句,“先這樣,以後再說吧。”

伺候葯膳的人下去,裴真終於得以自己靜靜地呆上一陣。

韓烺從無問軒回來的時候,已近暮色四合。他走到房門前,屋裡靜得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招手喚來院子里洒掃的小丫鬟,他問:“夫人不在房裡?”

小丫鬟趕忙搖頭,“夫人沒出門,就在房裡。”

韓烺回頭看了一眼屋子,這個時間日頭消失不見,暗淡的天光讓院子里都看不清什麼,她在房裡為何不挑燈?

難道因為他同那臭小子的事,生了氣?

韓烺擺手讓小丫鬟去了,自己輕手輕腳地撩開了帘子,安靜的房間里,她聽到了綿長的呼吸。

睡了?

進了內室,韓烺一眼便瞧見了一手托着腦袋,坐在窗下睡得正沉的人。

他舉步靠近,似乎是聲響讓她托着腦袋的手顫了一下,可人沒醒,像是累壞了,眉頭輕蹙。

“到底才剛剛好些。”韓烺暗道,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那眉眼並不舒展,似還有心事一般。

韓烺不曉得她有怎樣的心思,不禁猜測會否和那臭小子魏央有關。

來無問軒回話的人,說夫人單獨見了魏央,門窗俱開着,說了什麼沒人聽見。

打開門窗說話,就是不想讓人聽見的意思。韓烺想起她對魏央話里話外的維護,胸口悶悶。

細細看着她的眉眼,見那眉目清淡卻顯靈性,鼻樑挺立有着不同於江南人的英氣,唇色仍舊淺淺的,那是身子還沒好利索的緣故。

想她來京是為了救命,他娶她是為了報恩,只不過他沒想到,這兩日相處下來,他竟然覺得她是為數不多的讓他相處舒坦的人。

他自知惡名在外,也無閑心同人深交,能坐下說幾句話的人屈指可數,他娶得這位從天而降的夫人竟是其中一個,還是唯一的女子。

他覺得沖喜一事,並不似他原先想的一般了!

窗外的暮光斜斜透進來,給她的青絲打上一層光暈。韓烺靜靜看了幾息,神情越發柔和,“這麼睡會受涼。”

他說完,似被提醒了什麼。

心下一琢磨,他一俯身近到了她臉前,一手探出攬住了她的肩,手下微微用力,剛想將她抱起,不想懷裡的人忽的一驚,一雙眼睛猶如黑夜裡的明星,看了過來。

這雙眼,看得韓烺一怔,一瞬間似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他沒抓住,那雙眸子已然換了平日溫和的神色,“夫君?”

“是我,”韓烺淺笑應下,“在這容易着涼,床上歇着吧。”

這話並沒什麼,裴真剛想點頭,不料腿彎處突然被人摟住,下一息,她整個人懸空,窩進了韓烺的懷裡。

那懷抱結實,臂彎有力,裴真卻禁不住戰戰兢兢,渾身綳直。

她的反應,韓烺自然感受得清晰。

本來她醒了,他沒有任何必要抱她起身,只是想起這兩日的融洽,想起他二人有名有分,又想起了那討人厭的魏央,還有那心頭一時的躁動,他到底還是將她抱了起來。

她這樣緊張,韓烺心裡那團悶氣像是着了火,燒得他呼吸不暢。

這是怎麼回事?他覺得他得弄個明白。

他問:“夫人怎麼坐在窗下睡著了?可是體力不支?”

裴真不敢應下,唯恐他立時要找大夫,“沒有,吃了燕窩,腹中暖了,便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聲音柔軟,同他抱在懷裡的身子一樣,不僅軟而且暖。韓烺聽着她在他耳畔的呼吸,感受着懷裡的嬌軀,忽然一種未曾感受過的異樣感覺在體內上下翻滾,好像懷裡人口中噴出的熱氣從他耳根進入了他的體內,又不顧一切地向上蔓延,他竟覺得自己耳朵說不出的熱,與此同時,手心的溫熱也節節攀升。

這又是怎麼回事?!

只是他有心想弄明白,手心卻熱到燙了起來,他低頭去看懷裡的人,見她眼中不乏戒備,韓烺心頭像被火星灼到一般,癢中帶着細微的灼痛。

韓烺覺得自己的從身體到神魂都有些不受控,這樣的感覺讓他驚詫,他想尋根問底,眼前卻越發迷霧重重了。

只是這感覺委實讓他心驚,他不敢再抱着她悠悠前行,腳下加了速,兩步邁到了床前,俯身將裴真放了下來。

動作明顯加快,好似裴真果真燙了他一樣,引得裴真皺了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由分說把她抱起來的是他,慌忙着急將她扔下的也是他。

小豆子怎麼了?

裴真探問地看過去,卻是把向來不願把內心暴露人前的韓烺,看得發了慌,“夫人先歇息,我去喝杯茶來。”

慌忙去了,灌了兩杯半溫的茶水,他才平復下從掌心到全身的躁動不適的感覺。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抹身影,呼出一口濁氣。

不能急,不能急。

晚間仍舊一個睡床上,一個睡小榻。裴真只問了幾句他可還頭疼的話以表關心,韓烺思緒有些亂,便道是還有些,一晚上都在出神。

好幾次裴真都發現他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探問地看過去,他又收回了目光,沉思着不說話。她也不敢問,直到躺在床上放下帷幔,還感覺他的目光好似透過帷幔穿了進來。

小豆子到底是怎麼了呢?裴真猜不出來。

翌日一早,韓烺早早地起了身。裴真見他眼下泛青,想起自己半夜醒來的一次,他好像還沒睡着,翻身了數次。不知道的,還以為小榻上在烙餅。

吃早飯的時候,韓烺同她道今日要出門一趟,“有個差事要進宮一趟,今兒不能同夫人論劍了。夫人安心在家休歇,有什麼不適便讓黃諒尋我。”

裴真不意外,昨兒下晌已經有錦衣衛來人傳話了,若是不然,他怎能頂着“頭疼”離開正房呢?

裴真不知道他頭疼是真是假,總歸真真假假,她都得順着他來。今日韓烺不在,她正好可以安排一番跟隨她的冷名樓眾人和唐家人,切不要再出了昨日未英自作主張的事。

她應下得順溜,韓烺見她沒有半點不快,反而好似樂見其成,不由地又添了一句,“我下晌便回來。”

這次,她聽了只點了點頭,沒有了他說要走時的鬆快,像在思索什麼。

韓烺暗想,她難道不願同他一處?

這麼一想,心像被人扭了個麻花,就沒半點舒坦的地方。他突然想到了那個狂妄的小子魏央,心下更不得勁。

臨行前,他換了一身大紅色飛魚服,腰間配了綉春刀,通身氣派地站在裴真面前。

裴真乍一瞧見,眼睛一亮。韓烺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光亮,心中的扭曲一緩,笑眯了眼睛問,“今日進宮,得穿正經些,夫人看着可還好?”

“甚好!”裴真還沒見過這麼鮮亮的錦衣衛指揮使,這大紅色的飛魚服將韓烺整個人襯得似紅寶石一般。她上下打量了半天,“夫君着紅,真真耀眼。”

這句誇讚堪比湯山行宮的溫泉,立時把韓烺這顆擰巴的心泡軟了去,他高興起來,湊近裴真身側,嗅到了屬於她的清香,心頭一跳,“夫人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