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你那一刀挺狠的，該不會一會兒就死了吧。”程嘉懿沒注意到王勇的眼神，回頭打量着黑色的海面。

“死了也找不到了，都流血了，有一頭鯊魚就能有第二頭，它們可是同類相食的。”杜一一擰了下衣服，又瞟眼程嘉懿，“回去換衣服了。”

“你們先回去，我在海邊看看。”王勇看着黑色的海水道。

“怎麼？”程嘉懿將貼在身上的體恤往外拽拽，又抹了把臉上的海水問道。

話音才落，黑色的海水忽然翻騰起來，程嘉懿擰着衣襟的動作一頓，海水裡看不清的黑影翻滾着，尾鰭拍打浪花的聲音混雜着濤聲傳來。

“我……天！這得多少鯊魚？什麼鯊王哥你認識不？”杜一一勾着頭使勁看着，但海水在淺淡的月色下本來就是黑色的，再翻騰起浪花，連鯊魚的大小都看不出來，更不用說數量了。

“我就認識大白鯊，還是電影里的。”王勇摸着鼻子回答道。

“哦，我也認識大白鯊。”杜一一跟着道。

王勇瞄一眼程嘉懿，見她繼續抻着體恤看着大海。這麼看着，程嘉懿很正常，之前那種頹廢得要死了的感覺一點都不存在。

杜一一斜眼看着王勇的眼睛，眼神漸漸有些不善。但王勇只瞄了程嘉懿那麼一眼，加上若有所思的時間，也不過一秒鐘就收回了視線。

杜一一咳了聲又道：“我們先回了。王哥你離海遠點。”抓住程嘉懿的胳膊，往回帶帶。

杜一一和程嘉懿回了房間，換了套乾淨的衣服。夜已經深了，營地也陷入了安靜的沉睡，程嘉懿和杜一一卻誰也沒有睡意。

習慣性的，兩人都在南邊大些的卧室里。

卧室的床很寬很長，房間裡帶着長久沒有住人的味道，杜一一在柜子了翻翻，找出一套洗換過的床單，鋪在床上。

“我得和你談談。”換完了枕套，杜一一坐在床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程嘉懿。

“你得允許我有軟弱的時候。”程嘉懿知道杜一一要談什麼，開口就阻止了他。“我那麼說了，不代表就一定會那麼做，剛才我不也沒讓你抱恨終生么。”

杜一一知道程嘉懿指的是斬殺鯊魚的事。

他拍拍床道：“坐上來說，床挺軟的。”

程嘉懿站起來，踢掉鞋靠在床頭。

“偶爾軟弱這個正常，發神經也正常，抱怨啊，心煩啊什麼都正常，我擔心你有一天不說了。”杜一一審視着程嘉懿道。

程嘉懿嘆口氣：“我怕變成了祥林嫂，到時候誰不煩。”

“你會嗎？”杜一一反問道。

“誰知道呢？不說這些了。你說，秦風他們得什麼條件才能突破？他們神經怕不都是鋼鐵煉成的了。”程嘉懿改變了話題。

杜一一定睛看了程嘉懿一會，往床頭一靠道：“人吧，都得有點弱點才容易心情激蕩。他們幾個自然是不怕死的。也不知道他們在乎什麼。”

“李立他們現在能在哪裡？”程嘉懿又問道。

“誰知道，說不定被抓起來了，求仁得仁。”杜一一哼了聲。

“要是秦風戀愛了，會不會就有弱點了？”程嘉懿忽然又道。

“和誰戀？你覺得誰和他般配？苦菜花嗎？”杜一一道。

他們現在男女比例不是一般地失調，且秦風那般身份，又是這種世道，一般女人貌似也配不上。

“語言都不通。”程嘉懿苦惱地道，“算了算了，睡吧。”

程嘉懿說著，身體往下一出溜，就躺在床上。

杜一一跟着躺下來，才恍然，程嘉懿這是不想談論她自己了。

身邊很快傳來均勻的沉沉的呼吸聲，杜一一用一隻胳膊支起身子。床下陷了點，程嘉懿沒有被驚擾。

他們真不像在戀愛。可他們好像也真沒在談戀愛。

杜一一往前湊了點，屏住呼吸。

程嘉懿的睫毛不太長，但閉着眼睛，睫毛垂下，就有種毛茸茸的感覺。可能是吸收晶體變異的原因，程嘉懿的皮膚很是細膩——以前他沒有注意過。

有點瘦，很健康那種。這麼躺着，臉也沒有失真，不過鼻樑顯得高了。

好像比以前好看了很多。

里講，這時候應該偷偷親一下才對，戀愛的人總要親的。杜一一的視線落在程嘉懿的嘴唇上。

很飽滿，應該很紅潤。

他伸出一根手指，瞧瞧接近程嘉懿的嘴唇，在距離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下。

程嘉懿溫熱的呼吸打在他的手指上，他忽然有些燥熱，手指明明只要落下一點點，就能觸碰到程嘉懿的嘴唇，可他卻停下了，遲遲放不下去。

好一會，他的手指動了下，卻是縮了回來。手指溫熱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他遲疑了下，將手指悄悄放在自己的唇邊。

身體有了些陌生的躁動，讓他有點呼吸急促和臉紅，他在心底低低地罵了自己一聲禽獸，可也知道，他算不得禽獸，他是禽獸不如。

一點也不好笑。杜一一重新輕輕躺下，強迫自己的思緒集中在變異突破上。

不論是自己還是程嘉懿，都證實了一點，就是情緒激動最容易進階突破，但他們二人突破的情緒也從來都不一樣。

程嘉懿更容易在戰鬥中突破，越是激烈的、慘烈的、生死一線的，程嘉懿越是容易突破。好像每一次進階也好，突破也好，全是在戰鬥中。

程嘉懿很怕死？還是潛意識裡很怕死？若是那樣，她怎麼還會想着死？

杜一一知道程嘉懿不是無病呻吟那種人，壓力巨大，經歷跌宕，最容易讓人心理被影響。不是還有種病叫做創傷後的什麼應激症——當然這個病也是從里知道的。

大約，程嘉懿現在很是矛盾，理智讓她正視現狀，努力做個合格盡職的老大。但理智也提醒她，她很難在短期內做到盡善盡美，不論是她對自己要求的，還是別人要求她的。

程嘉懿每達到一個台階，馬上就會看到前邊還有一個台階，與之前的一樣艱難，可她卻別無選擇，只能儘力拔高自己身體，站在更高處。

所以，戰鬥的事情，其實是程嘉懿最放鬆的時候吧，畢竟那時候她只要全神貫注，就能很輕易地達到殺死對手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