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只覺得一口老血都要從喉嚨里嘔出來。

伊萬在？伊萬的人還在，死的當然不是他們的人，只會是我們！

我們剛剛在浴血奮戰的時候，你這個僱主和安德烈在幹什麼？在觀賞！在趁機摸清我們所有人的實力！

程嘉懿心裡憤怒，臉上不禁顯露出來。

杜一一拽下程嘉懿的胳膊，沖她搖搖頭。程嘉懿甩開杜一一的手，一手拎着食人花，大踏步從安東和秦風之間走過，掀起紛飛雪花，秦風才要開口，不得不停下。

“程老闆，你就沒有什麼可說的嗎？”安東將炮口又對着程嘉懿，嚴厲地道，

程嘉懿將積雪一腳踢開，紛飛的雪揚起一團血霧，她彎下腰，一把揪出雪地里一個斷掉的頭顱，往食人花的花苞上一甩。

剎那，食人花碩大的花苞開放，人頭落下一刻，花苞合攏，將人頭完完整整地包裹進去。

安東嚴厲的語句還帶着餘音，忽的就被這一幕連同風雪吹散。

“說什麼？”程嘉懿本來都忍住了，可安東指着鼻子找上來，她的火騰地又冒出來，可忽然瞟見安東身後不遠處的安德烈，衝到嘴邊的話忽的一變。

“哦，還真幸虧了安德烈先生。大概剛剛安德烈先生也嚇傻了吧，忘記了他還是高手中的高手。真要多謝安德烈先生了，安德烈先生要是再晚一晚出手，博士和博士的人，大約以後就要都靠安德烈先生自己保護了。”

說著，腳一踢，地上無頭的屍體倏地直立起來，食人花忽的一彎腰，花瓣包裹住無頭屍體的上半身。

只是那人身材過於高大，只吞進去半部分，一雙穿着靴子的長腿還倒着在半空中晃悠着。

安東神色一變，想要說什麼，又被眼前一幕吸引，視線在食人花身上上下逡巡了片刻。

秦風適時走過來解圍道：“老闆，是我布置的不周到。”

程嘉懿哼了聲道：“事情都發生了，指責就改變得了了？與其在這裡追究責任，不如先想想接下來要做的。”

秦風很是配合地道：“是，老闆。”

安東冷冷地瞧着程嘉懿和秦風一唱一和，程嘉懿知道，她這次是將安東徹底得罪了。

可不得罪又怎麼樣？安德烈那般身手，根本用不着他們這麼些護衛的。怕是安東最初的打算，帶着他們這些自稱僱傭兵的護衛，也沒安好心。

安東甩手轉身離開。

狼這時候走過來，和秦風交流了幾句，程嘉懿乾脆扔下食人花，走回到最初交手的男孩女孩那裡。

女孩的頭甩在一邊，身體仰倒在雪中，程嘉懿沉默地站立了會，走過去撿起頭，安放在女孩的脖頸處。

女孩的頭被食人花的花蜜腐蝕得面目全非，程嘉懿猶記得之前她清秀面容上的憤怒，也記得她出手時候的果斷和自信。

就如她。

她和她也可能有着類似的經歷，都是歷盡艱辛才活到現在的。

她如今還活着，女孩卻死掉了。

死在她的手裡。

她自己又是會在什麼時候死掉呢？自己死掉的時候，會不會有人用哀傷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是否會願意自己的仇人在收斂自己的屍體？

杜一一跟過去，拖着男孩的屍體與女孩並排。

兩張面孔，一張面目全非，一張頭骨裂開，血流滿面，但他們憤怒、擔心、憤恨的面容，都已經深深地印在程嘉懿的腦海里。

程嘉懿側頭，杜一一也正側過頭來。

只有相同經歷的人才會理解他們此刻心裡的哀痛。

程嘉懿想起那個男孩奮不顧身只想營救女孩的樣子，也想起杜一一不顧一切痛下殺手的樣子。

“程老闆真是善良，對自己的敵人還如此同情。”安德烈溜達到程嘉懿和杜一一的身後，不無譏諷地道。

丟掉了偽善的面具，貴族精英也會露出刻薄的一面，而在這些所謂的貴族階層眼裡，程嘉懿這種做法也是虛偽的，程嘉懿的悲傷也不過是虛情假意而已。

杜一一站起來，冷冷地注視着安德烈道：“安德烈先生好身手，好手段。”

安德烈看都沒有看杜一一，彷彿他不存在，也沒有聽到他說話，只是專註地看着程嘉懿的背影，等待他的回答。

風雪依舊中，傳來各行其是的聲音。

沉默片刻，程嘉懿道：“她很像我。這裡會不會也有像安德烈先生的人？”

程嘉懿站起來，揮手揚起周圍積雪，掩住地面兩人的面孔。

安德烈眼睛眯了眯。“程老闆這是不打算了解像你的人的真正實力了？”

程嘉懿轉身看着安德烈。

很意外，她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若非說要有，也只是寧靜。

雪飄然而落在程嘉懿的頭頂，染了血跡的衣服上，也落在她沾染了滴血的面頰上。

她定睛看了安德烈一會，移開視線，對杜一一點點頭，兩人一左一右從安德烈身邊離開，彷彿他本來就是一棵樹樁般。

安德烈原地站着，心裡，惱怒緩緩積聚，並在心裡旋轉，好像要旋轉成巨型漩渦。

他還從沒有被無視到如此程度過，被一個他本來不想高看一眼的小女孩。

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安德烈忽地彎腰，從雪裡拎出男孩的屍首，張手一擊。

程嘉懿和杜一一還沒有走遠，就聽到身後“砰”的悶響，兩人腳步未停，手緊緊握成拳頭。

安德烈側頭看着程嘉懿的背影，伸手在接住紅白之物里掉落出來的晶體。

車輛還在燃燒着，在紛飛的雪花中冒着黑煙，高溫融化的雪水侵染着周圍的積雪，再緩緩形成薄冰。

食人花吞食掉了人體，扭動着吐出兩隻靴子，和幾塊意義不明的東西，花苞轉向安德烈的方向，花瓣意義不明地呼扇着。

檢察車輛的人都直起腰轉頭，看着幾滴艷紅的雪落在安德烈雪白的衣襟上。

在紛飛的白雪中，那幾滴血就好像盛開的紅梅，讓安德烈更顯得身姿挺拔，而他的面容，也在飄雪中氤氳，人如謫仙般——只要不看他手上幾乎破碎的人頭，鮮血正淋漓而下。

而這中間，唯有程嘉懿和杜一一沒有回頭。哪怕隔着紛飛的雪，感覺到釘在脊背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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