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想要忘記，有些事情就越是刻骨銘心，在你心靈最脆弱的時候，全都湧出來，讓你恨不得時光倒流，將一切抹去重新開始，或者恨不得自己死掉，好一切一了百了。

或者，人的內心深處也會有惡毒的願望，願所有知道這一切的人全都消失。自己、他人、甚至全人類。

無所謂心智強大不強大，只要一個人內心裡存着內疚，這樣的時刻就會出現。

只不過，有人會理性對待自己的內疚，力圖在今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並會儘力去彌補。有人卻無法原諒自己，以至於走向極端。

程嘉懿短暫的十幾年生命中，一直無憂無慮，最大的擔憂也不過是被家長發現偷看了。

而忽然半年多來，就經歷了前所未有匪夷所思殘酷的一切。

她本來就是感性的人，堅強不過是為了隱藏內心的脆弱、敏感，直到這種堅強衝破了她的底線。

後悔、內疚，就好像蟲蟻在啃噬她的內心，可她又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無法扭轉，哪怕時光倒流，重新開始，她也做不出其它選擇。

這種清醒剖析着她的內心，啃噬着她的心靈，合并着狂暴的晶體能量擊潰她偽裝的堅強，讓她忍不住仰天長嘯，類似瘋狂。

眾人瞠目而驚懼地看着猶若瘋狂的程嘉懿，杜一一抱着食人花，猶如被釘在原地一般。

他太明白程嘉懿此刻的心態了，無數個夜晚，他陪着程嘉懿夜不能寐，而一向健談的程嘉懿話也越來越少了。

“嘉懿！”杜一一輕輕地、試探地叫道，往前走了幾步，“是我，你回回頭，看看我。”

程嘉懿緩緩回頭，視線卻越過杜一一，看向他的身後。

那裡，混亂不堪的雪地上，還殘留着一片彩色錦衣。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狼的視線落在程嘉懿後腰的手抓上，那裡還嵌着一截手骨，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手向下一順，無聲地抽出匕首。

他的手輕輕往前一探，再次抓住了暖暖的衣領。

杜一一眼睛一瞪望向程嘉懿身後，暖暖不由大叫了一聲，程嘉懿猛然一震，急速轉身，暖暖驚慌地張手，再次被當做盾牌一樣舉着，暖暖身後，狼衝上來。

血液剎那湧入程嘉懿的面龐，又刷地退回到她的四肢內，五臟六腑一片冰冷。她瞪着衝上來的狼，瞪着越來越近的暖暖。

她聽不到杜一一的失聲驚叫，聽不到安東的大喊，也聽不到眾人的驚呼，腦海里只剩下一個聲音。

殺！

暖暖幾乎被推到程嘉懿的身前，狼雪亮的匕首就躲在暖暖的身後，程嘉懿忽然伸手，她推開暖暖衝過來的身體，用自己的身體迎上刺過來的匕首。

“啊——”狼怒吼着，將匕首狠狠地向程嘉懿的頭顱刺去。

程嘉懿的頭輕輕一偏，避過了狼的匕首，揚起拳頭，狠狠地錘在狼的心臟上。

這不僅僅是程嘉懿盛怒下的全力一擊，還包括狼不顧一切衝擊過來的力道。

“噗！”

程嘉懿的手臂直接洞穿狼的胸膛，擊碎了他的肋骨，擊穿他的心臟。

狼的身體猛然嵌入到程嘉懿的手臂上，他不敢相信地低頭看着洞穿自己身體的手臂，不敢相信程嘉懿怎麼會有如此的速度避開他勢在必得的一擊。

程嘉懿的手在他的胸膛內殘忍地一抓。

狼的身體強烈地抽搐了下，他瞪大眼睛，忽的鬆開暖暖，兩手張開，使勁摟住程嘉懿往懷裡一帶。

噗！

手臂洞穿了狼的身體，狼張口咬在程嘉懿的脖子上。

“啊！”杜一一大叫着衝過去，一拳向狼的腦袋砸過去，狼抱着程嘉懿往後一倒，兩人在雪地里翻滾了幾下，狼壓在程嘉懿的身上，忽然不動了。

程嘉懿的拳頭緊握着，洞穿狼的身體，鮮血淋漓，可是，那些鮮血正奇怪地順着手指縫隙向內流去。

杜一一撲過去，手才要抓上狼的身體，忽然僵住了。

剛剛發生在安德烈身上的事情，再一次在狼的身上發生。

安東臉色慘白，雙手都止不住顫抖着。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清理一個小鎮子，就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情。

一個喘息的時間，他就失去了安德烈，失去了狼。

他徒勞地伸手，好像要抓住空氣中並不存在的什麼東西，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狼的身體一點點地乾癟下去。

時間再次失去了概念。

“嘩啦”，狼乾癟的軀殼內傳來了聲音，接着被突然推開，程嘉懿一個魚躍站了起來。

她的頭臉上還有着食人花綠色的花蜜，嘴角還有着安德烈慘留下來的血跡，脖頸處，一個血色的窟窿肌肉正在蠕動着生長着。

她的頭髮濕漉漉地垂着，貼着頭皮，臉頰，從額上垂下，讓頭髮後邊的眼睛彷彿釋放出凶光，整個人宛如才從地獄中爬上來。

可她並沒有爬上來，她還在地獄中。

程嘉懿的腦海里已經混亂了，晶體的能量再一次衝擊過來，她已經分不清哪裡是她自己，現實和虛幻的區別。

她的眼睛中看到的是鮮血，鼻端嗅到的是鮮血，忽然，她感覺到後腰異物的深陷。

她另一隻手摸索着，摸到後腰深陷如身體的那隻骷顱手，她狂暴地抓住，一把揪出來。

一蓬血箭刷地激射出來，眾人“啊”的一聲，程嘉懿抓着骨骸的手，舉到眼前。

可是她的眼前全是血色，血霧遮住了她的視線，她依稀看到了什麼，卻分辨不清。

她將手湊近雙眸，卻不知道她這樣的動作幾若瘋狂，讓人毛骨悚然。

她終於看清了手裡握着的是什麼，卻一時根本記不得那是什麼東西，怎麼在她的身體內的。

手一松，爪子落在面前的雪地里，程嘉懿腦海震蕩，混亂的碎片再一次瘋狂侵入到腦海里。

課堂、笑聲、哭喊、廝殺、爆炸、熟悉的笑容、陌生的驚恐、求救、碎片……一股腦地在腦海中撞來散去。

這中間，還有顫巍巍的一聲：嘉懿……

她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親切的面容，抓着一朵和她密不可分的花，她茫然地看過去，卻只看到支離破碎。

“吼——”

遠處山林忽然傳來一聲吼叫，跟着，吼叫聲此起彼伏地傳來。

眾人回首望去，雪白的山林上，數十個黑點迅速在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