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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禎被問及,斟酌一番才說:“怕的不是小娘娘,是朝中是否有人慾推小娘娘與我再合為二聖,說到底,究竟牽扯了誰的利益,我實在想不出,且看看明日能否探出虛實。”

顥蓁聽了反應過來:“因此官家叫妾身不許去需雲殿,而是在此處設宴,亦是為了不顯得生疏,才能多說些話。”

趙禎點頭,兩人說了些別的,說到前幾天置換閑物一事,趙禎說:“你本意是好,但手段稍顯唐突了,只消吩咐下去,那幾人自會聽話打點,你親自督查,倒似她們犯了什麼錯...”

“難道無錯?”顥蓁忽然打岔,“若非妾身親查,那連婕妤房裡的任意車,水雲床豈不是就存留下來中國夢亂後宮了?”

趙禎說:“何至如此,那本是我也知道的東西。”

顥蓁聽了動氣,壓低聲音道:“她說官家知道,妾身原以為是推委之辭,不想竟是真的。由此看無怪當年連婕妤加封極快,定是拿了不知多少奇巧中國夢物來勾引,才惹得章獻娘娘命她將東西封存。當年隋煬帝求做此車,天下恨之欲攻,其身死而國滅,難道官家也要步此後塵?”

趙禎方才本就有火,現在再也壓不住:“你自以為是諫臣左右,竟言語至此?”

“妾身並非諫臣,卻是天下女子之表率,如今後宮有這樣的東西,妾身若不言語,何人還敢言語,難道要叫外面朝臣知道,才要在常朝中當面斥責官家嗎?官家若放縱至此,宮中誰還會引以為戒?無怪尚美人楊美人房中婢女一個個都敢以下犯上毫無規矩,臣妾這才知道,合是官家准許了的。”

趙禎拍桌起身,喝道:“若說毫無規矩,你才是個中翹楚!絲毫無德性可言,天下女子當真如你一般對夫君出言不遜,豈非亂套!”

顥蓁亦站直,全不相讓:“官家並非一般夫君,妾身亦非一般妻室,一切都是老祖宗定下的安排,後宮之事官家本不該插手至此,亂套的難道是妾身?”

趙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郭顥蓁的面,顫抖不已,又想不出什麼話責備,最終丟下一句“多說無益”,便開門離去了。

徐促等人不敢進屋問,呆立屋外。

惜墨趕緊入內,見郭顥蓁站着不動,忙勸她坐下。顥蓁讓把這些吃的都撤掉,叫宮人內侍拿下去分了,不該浪費。惜墨聽話,喚徐促收拾桌子。待清乾淨,想勸慰一番,但顥蓁並無意相聽,惜墨只得作罷。

這邊趙禎一路出來,走在夾道,周成奉等人在他身後跟着。他越想越火,越思越怒,心道自己在朝中已受了諫官那麼多氣,回來還要被顥蓁責備,威嚴全無。難怪如今要楊太后垂簾沒幾人反對,竟是一個個都瞧不起自己,只當他趙禎還是那個章獻羽翼下的傀儡皇帝,仍需別人看管。

細數前朝,皇帝做到他這一代仍能克儉至此的已是少數,何況他這一年除去這場天災,民間並無極大變數,而這蝗災他尚未覺得有何處理不妥,緣何朝臣並不認可?莫非是朝政有誤?感念至此,他步回後殿,將章獻崩逝後自己的詔令全部翻看一遍,直至深夜,全無進食。待看完離開,他背手漫行,未想回福寧殿。周成奉勸說不如吃點東西,趙禎心緒仍亂,不願搭理,周成奉惟有閉嘴。

這樣亂逛到不知哪裡,忽聽一陣“嗚嗚”怪聲。趙禎抬頭看去,見有一隻肥臉鳥兒立在牆頭盯着自己,啞黃圓目,實在怕人,因問這是什麼鳥。

閻文應上前說:“官家,這是梟鳥,宮中最近正在鬧,許多宮人覺得可怕,連婕妤也提過,說瘮得慌。”

趙禎點頭道:“確實不好看,你吩咐下去,以後見到就驅趕走。”

閻文應稱是。

趙禎又問:“這是哪兒了?”

周成奉說:“官家,是報瓊閣的後面,官家可要進去坐坐?”

趙禎本欲答應,卻想起與顥蓁為她爭執,便沒了興緻:“算了,回福寧殿吧。”

十月二十,下常朝。

李迪,王曾,王鬷,張士遜,范仲淹,李諮,王隨,趙元儼等十四人諫臣宗室齊往壽昌殿去。眾外命婦一早便去了慈壽殿,隨眾妃一同向楊太后請安過,便跟着顥蓁到坤寧殿中。

趙禎面前,諫臣在左,宗室在右,先飲酒吃飯,待說一陣話,趙禎道:“你們與朕皆可算至親,朕閑來作畫,本不願示人,今見爾等有些興緻,不如拿出來大家批抹。”接着周成奉吩咐內侍抬上來好幾幅,全是畫的駿馬,或馳聘,或靜逸,或雙駒並行,或大小相守。

趙禎笑說:“朕以為畫的不好,只望有當年丁謂替先帝賦詩‘鶯驚鳳輦傳花去,魚畏龍顏上釣遲1’的句子出來。”

眾臣莫不道精妙,哪有挑錯的理。張士遜暗對李迪道:“這是叫咱們對陛下馬首是瞻,趕快作詩表明忠心呢。”

李迪說:“這裡范仲淹最工詩詞,怕是要讓他出盡風頭了。”

在座皆做此想,竟無人先張嘴,怕被比下去,哪知范仲淹並不屑於此道,始終緘口不語。趙禎心中氣惱,難免動了昨夜的念頭,覺得如此機會無人抓住,定是說好了要叫他出醜。

正氣着,李迪見他面色愈發沉暗,因說:“陛下筆尖駿馬神韻似活,靈動如生,更可窺見宮中御駕實乃天下名駒所匯,臣有拙作一則。”趙禎讓他說來聽聽,他晃頭吟道:“赤兔當需呂布騎,直驅汗血玉冠啼。長勝殷商周天子,不及今朝掃夷狄(作者亂作)。”

范仲淹心想:“怎麼李大人的作詩如此無趣,只知吹捧。”

哪知此詩卻稍稍壓住趙禎火氣,笑道:“你的本事怎麼退步至此。”因叫眾人作詩將他比下去,幾人得令,各做諂媚之詞不談。

過了陣,趙禎提起楊太后所言之事,說不知哪些該大赦,哪些該保留。

范仲淹道:“先祖至真宗時已有許多故事辦法,不該隨意更改。”

趙元儼說:“可太后娘娘所言亦有些道理,本王近日也曾聽過外面的風言風語,難道諸位不知?”

幾人都說聽過,惟范仲淹堅持說:“既是風言風語,又怎可盡信。”

張士遜道:“但流言若此,且本就該行大赦之德,一舉兩得,外實內寬,有何不好?”

“只怕此事更坐實了太后娘娘垂簾之意,到時再更改不得。”

趙禎打斷說:“今日不談太后垂簾的事,只論舊案。”

范仲淹不明為何趙禎意思,望向座上,只見他微微搖頭,似有深意。

1宋真宗喜歡召臣子於金明池垂釣,有一次許久沒有魚兒上鉤,真宗面子掛不住,丁謂忙做此詩,真宗遂龍顏大悅,對丁謂更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