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這般想着,他們這西石院中卻突然響起了幾串腳步聲。
有人來了?
雲之幽心中一動,正想出去湊湊熱鬧看看什麼情況。剛邁出一步,眼珠子一轉,卻又將踏出的腳收了回來。
轉而來到前窗,找了個觀景的好位置坐了下來。
西石院極大,假山溪池,園林景藝,倒能將大部分目光隔絕掉。雲之幽神識悄無聲息地蔓延開去,在院門前頓住,縮伏一處。
“卜彤可在?”
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背負長劍,攔住一名少女,淡淡問道。
不巧,這名少女剛好是王紫音。
此次觀禮,一些有背景有地位的弟子,想要同來看看,倒是並不困難。
王紫音便是其中之一。
她心性好玩,如今新到一處,哪兒能坐得住。便邀上三兩好友,準備一同出去逛逛。如今剛至院門,就被這青年攔住了去路。
可是,她王紫音哪裡會是關注別人在哪兒做什麼事的人?即便這個人是宗內練氣期弟子中大名鼎鼎的卜彤,也不例外。
她上下打量了眼面前青年,難得好脾氣好耐心地仔細思考了下,直到再次確定自己真的不知道,才準備開口回答。
可是,對面那青年顯然沒這麼好的耐心。
他冷冷看了眼王紫音,見她沒有回復,直接越過她,走向她身後的公孫萱。
“卜彤可在?”
依舊是這句,簡短,精準。
青年一身銀袍,身形修長。不止是說話吝嗇多給出一個字,就連表情好似也吝嗇變換一下。
他居高臨下,俯首望來,眉目俊朗淡漠,就連那殷紅的唇,也無法掩下這一身不近人情的冷漠氣質。
公孫萱的臉突的就紅了。
“在、在,在那邊。”
她竟莫名有些緊張,微垂了垂頭,難得說話斯文細語,條件反射地指了指右側一處閣樓。
“多謝。”
“不、不用謝,不知這位道友尋卜師姐何事?可有什麼需要——”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搭話,話到一半卻突然頓住。原來身前哪裡還有什麼人,那銀衫青年早已越過他,徑直向右側閣樓行去。
“傻啦?”
王紫音腦袋湊過來,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剛剛那青年那麼冷待她的行為,已經令她將此人打入黑名單了,皮相長得再好又如何?
看了眼好友,見她還用有些發痴的目光注視着那青年背影呢,王紫音拍了拍她肩膀道:“這男人這麼冷冰冰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有什麼好喜歡的,還不如你哥哥們溫柔解意呢。”
聽她談到自己兄長,公孫萱回神,頓覺被噁心了一把。
“就我那幾個哥哥,一個比一個好色花心,有什麼好的。”
“呵呵~”花扶疏在一旁聽得有趣,不由輕笑出聲,“萱兒這是見慣了溫柔小意的男人,陡然看見一個對她冷眼的,覺得稀奇罷了。”
公孫萱被她笑得小臉又是一紅,忙轉移話題道:“看他背負長劍的樣子,倒像是萬劍門的人。不知道萬劍門弟子,找卜師姐幹什麼?”
她這麼一說,果然引起了王紫音極大興趣。
一拍手,便決定帶二人跟去看看。
雲之幽慢悠悠喝了口茶,雖唇角帶笑,眸中神色卻不全然是笑意,竟似也存了三分好奇。
這青年,怕是化成灰她都認得。
正是當年於湖景森林中差點沒一劍結果了她的牧酒。
這麼多年過去,雲之幽已從一低階修士,爬到了練氣九層。甚至只差一步,就能再次進階。
而這牧酒,卻還是練氣境界。雖已達練氣大圓滿,但到底沒有築基。
這其中,固然有雲之幽後來藉助丹藥輔助,修鍊速度過快的原因。但更多的,卻恐怕是這人也在刻意壓制修為,如卜彤一般,沒有築基,就是在等着入那秘境。
雲之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這一個二個天才弟子都這麼趨之若鶩,倒令她越發好奇這秘境到底什麼樣了。
王紫音幾人吊在牧酒身後,正要接近卜彤所居那棟閣樓。
卻聽閣樓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名黃衣少女,抱劍而出。
她似乎剛剛正在修鍊,因而沒有外放神識。
此刻甫一開門,看見這麼多人站在門外,不由一怔。
轉瞬,她踏了出來,若無其事地向院門走去。
“彤師姐。”
牧酒眸光一動,身形一晃,便攔在了她身前。
“讓開。”
卜彤目光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緒,就像是在看一塊石頭或是一棵草。
見青年固執地不肯讓路,她臉色未變一分,往旁邊移了移,繞開,再次向院門行去。
“我有話跟你說。”
牧酒再次攔住她,身形若雲中閃電,出手抓向卜彤手腕。
卜彤劍眉一揚,眸中寒芒閃過。
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似一把出鞘利劍。
她冷笑,懷中長劍當真已經出鞘,攜着鋒銳無匹之勢向牧酒刺去。
她這一劍,驚石飛花,出手沒有半點猶疑。
就連剛剛還在一邊暗中觀察,邊慢悠悠喝茶的雲之幽都驟然一驚,不自覺皺眉望向那方。
她這一劍,恐怕早已驚動了整個西石院的人,雲之幽絲毫不懷疑,這一劍若是如此刻這般毫無防備的正面刺中,那牧酒不死也得重傷。
然而……眼見劍尖將至眼前,牧酒卻半點沒動,甚至連那眸光都沒有波動一分。
“道友,快避開呀!”
公孫萱忍不住焦急地叫道,一面祭出一塊青色手帕。
牧酒依舊沒動,對全場驚呼充耳不聞。
他目中沒有劍影,沒有生死,只專註地注視着對面執劍的黃衣少女。一貫冷冰冰的眸底,竟罕見的有幾分溫和。
厲厲風聲越發近,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那一劍將要刺破眉心之時。
劍停了。
“你不忍傷我。”
“不肯拔劍之人,我不屑傷之。”
卜彤冷冷一笑,收劍入鞘。
再次繞開他,踏出西石院。
牧酒望着她決然離去的背影,堅韌挺直,一如過往,似磐石般不可動搖。
睫毛動了動,將驟然泛起的情緒波動盡數掩下。
“你沒事吧?”公孫萱跑過來,氣呼呼道,“卜師姐就是個瘋子,老喜歡不分場合的找人打架切磋,你以後別跟她離那麼近就好了。放心,她要是再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
話至一半,再次戛然而止。
一柄泛着淡淡寒芒的劍橫在她脖頸前。
“瘋子?”
他冷冷睨她一眼,“燕雀安知鴻鵠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