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持劍,劍芒大放,斬向道袍女人。
女子身前雷電密布,成網攔截。
然而這劍芒下,竟湧現出大股水浪,一陣接一陣的壓力,排山倒海般襲來。
公孫元冬面色一變,巨龜突然四肢極速划動幾下,在她身前張開了嘴。
一股巨大的水流裹挾着不知名力量砸向女子,公孫元冬又是一怔,原地留下一串細密電流。
她的身影突然疾退,竄出去老遠,才堪堪避開這一波攻勢。
戰鬥一觸即發,游不醒本欲祭劍再出,周圍幾人已經攻來。
靈龜突然旋側翻,龜背彷彿盾牌般將游不醒擋在身後。
若只是一個元嬰修士一擊,以它龜甲防禦,接下來綽綽有餘。
然而這是數名元嬰大能同時出手,很快,龜甲上便出現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紋。
靈龜脖子縮了進去,幾個側縫已經流出了鮮紅的血。
又是幾波攻勢,游不醒手上法寶盡出,然而寡不敵眾,沒過多久便重新陷入了眾人的包圍圈。
白衣浸血,傷勢頗重,他的眸光卻清亮無比。
“游道友。”
一個女聲突然響起,這是自剛剛便一直未曾露面之人的聲音。
然而她雖未露面,卻時時刻刻都在影響戰場。
這身周似假似真的幻境,便是她構造的。
這人看着年輕,然而不知為何,竟有一股遲暮之氣。
這便是現今晉國修仙界修為最高之人,東方寒煙。
“唉……”看着終於現身的女人,游不醒虛空坐下,好似十分悵惘地搖頭嘆了口氣,“要說人啊,就不該生得似我這般丰神俊朗,這一個二個女人都對我窮追不捨的……就連你這快要入土的老傢伙也難擋我游某人的魅力啊。”
他此刻烏髮散亂,滿身白衣已成血衣,看起來着實狼狽不堪。
實在當不上丰神俊朗四字。
然而,這並不妨礙某人的自戀和明騷。
東方寒煙半點不為他占口頭上的便宜感到惱怒,而是淡淡看着他,問道:“你當真將那回天花全吃了?半點不曾留下?”
游不醒嗤笑一聲,突然自儲物袋掏出了枚玉簡,拋向問話女人。
東方寒煙接過,掃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這裡面記敘的,是游不醒早年獲得的關於回天花的有關信息。
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是,這回天花摘下的一刻鐘內,就必須服食,否則便會消散於天地間。
而這玉簡原主人的名字,叫她不得不信這很大可能是事實。
“即便是他服下了又如何?”王天一目光晦暗地盯着游不醒,“仙藥豈是那麼好消化的,他定然沒能完全消化完全。”
這背後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即便是服下了,挖點血肉什麼的,或許也還有些效用,畢竟是千載難逢的仙藥。
游不醒朗朗大笑一聲,笑得眾人微怔,不明白這人死到臨頭,有什麼好笑的。
便見他忽然一動,游不醒速度極快,似水中幻影一般。
下一刻,便出現在了王天一近側。
王天一冷笑一聲,剛祭起煉魂幡,隨即眼睛陡然瞪大,連連疾退。
然而已經遲了,只見來人渾身靈力鼓盪,氣勢愈強,好似隨時會爆掉一般。
事實也是如此,游不醒極速接近王天一的同時,突然藍芒大放。
在眾人未及反應過來時,只聞一聲驚天的轟鳴聲,已然元嬰自爆。
伴隨着王天一的慘叫。
兩名元嬰期修士縱橫數百年的一生,就此拉下了帷幕。
公孫元冬遁光至此,她面色極白,手上靈光打出,試圖抓回幾塊神魂碎片。
然而元嬰修士有預謀的一擊自爆豈是開玩笑的。
二人不僅屍骨無存,就連神魂也被滌盪了個乾乾淨淨。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料到一名元嬰修士竟如此不惜命。
明明他們只想活捉,還未到絕境。
半響,金袍老和尚低嘆一聲:“沒想到游施主如此剛烈。”
嘆完,他座下遁光一閃,已經離開了此處。
陸陸續續又有幾人離開。
靈腳鑽了出來,四肢划動,在原地慌張茫然地打着轉,第一次發出了洪亮的呼嚕聲。
其音戚戚,仿若哀鳴。
公孫元冬靜靜矗立良久,隨後看了眼像個無頭蒼蠅似的靈龜,將之帶走了。
她走後過了半響,一道靈光突然停在此處。
“師父……”
鍾未眠低低垂首,眼角微濕。
“……當年我全村老小人命……這是……欠我的……”
語聲輕微,被風吹得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他雙拳緊握,似在發抖。
隨後,撲通一聲跪伏而下,對着一片空寂的長空荒野連磕了三個響頭。
再站起來時,背脊再度挺得筆直。
眸光沉沉。
……
留香殿,有一人早已於雪中靜立良久。
聽見動靜,她立刻轉身。
看見來人,女子眸光動了動:“走了?”
公孫元冬慘白的面色早已說明了一切,她忽然上前,將女子抱住:“煙波,都死了……這麼多年,他們一個個……都走了,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唐煙波推開她,神色恢復了平靜。
只是略頓了頓,忽然抬眸問道:“那……孩子呢?”
公孫元冬微微一怔,突然冷笑:“你問的是哪個孩子?”
她見眼前女子愣了愣,眉峰冷冷揚起,繼續道:
“如果你問的是你的孩子,那她還活得好好的,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我早就將她送走了,你大可放心。如果你問的是那個遭受了無妄之災的孩子……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她今後恐怕將會過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了。”
“生、生不如死?”唐煙波再次一愣,面上微白。
“氣源被毀,修為盡廢,一夕之間從一名一心求道前途無限的修士淪為凡人。”
公孫元冬頓了頓,竟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如果是她,她寧願戰死,也不願受這種恥辱!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她一向心高氣傲,此時胸中被巨大的悲痛填滿,心緒不平。
卻見唐煙波聽後,微微一怔,隨後嘆了口氣:“還活着就好。”
“這件事……是我們虧欠了她。”
“本也與你們無關。”公孫元冬越過她,向殿內走去,“說到起因,本是他一意孤行,為了彌補自己當年犯下的大錯,而犯的另一個錯誤罷了。”
如今,他也算是,心愿終了。
只是那個孩子……可惜了。
她身為元嬰修士,這數百年來,見過太多冷暖聚散無可奈何。
即便此刻心有不忍,也不過是,隨口嘆句可惜罷了。
凡人命途起伏,便是如此。
前一瞬風光無限,下一刻地獄深淵。
多少年來歷史輪轉,喜怒悲歡,重重複復,永無休止。
不是他們無情,而是這天道,太無情。
或許他們這些修士,都只是不甘被當做一顆棋子罷。
公孫元冬合上殿門,將積年不消的風雪,合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