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十七章廢話藝術家1

*

少說了一個“不”字

丁義川首先發難：“王三豐，‘替天行道’的事我今天不想提，我只問你一句：張建華是不是你‘替天行道’反黨集團的骨幹分子？”

王三豐說：“張建華是‘替天行道’的骨幹成員，但他是‘替天行道’不反黨集團的骨幹，不是‘替天行道’反黨集團的骨幹。你少說了一個‘不’字。”

*

不必再談？

丁義川一舉手制止了，說：“王三豐你住嘴，你的這套謬論說了有八百遍了，沒人願意再聽。我今天不想追究，今天就問你一個問題：張建華是不是‘走資派’？”

王三豐說：“這要看事實。”

丁義川說：“事實早就證明了，他是貨真價實地地道道的‘走資派’！”

王三豐說：“哦，你這麼肯定，是說用不着我再談了？”

*

作報告和批判不同

丁義川無言以對，只好大聲宣布：“‘走資派’張建華批判會，現在開始！”

還讓王三豐發言。王三豐慢慢站起來，四下看看，才慢慢說：“張建華，我是了解的，他乾的事，我也清楚。我也不給他戴啥大帽子，我只講事實，事實講出來，他是紅的，還是黑的，大家一聽就明白了，戴大帽子沒什麼用，戴大帽子沒事實，那個帽子是空的。空的大帽子沒什麼用。”

丁義川不耐煩，說：“別扯沒用的，不是請你來作報告的。”

王三豐點頭，說：“這一點是清楚的。作報告和揭發批判是不同的。”

*

黑的紅不了，紅的黑不了

他就作報告和揭發批判的不同展開了論述。卻被丁義川打斷：“別扯淡，這不是你講的問題，說張建華！”

王三豐咳嗽一聲，說：“好，說張建華。”他嚴肅了面孔，以大義滅親的神色掃視了一下會場，會場上突然肅了，有股蕭殺之氣在頭頂漫延。大家坐直了身子，以為他要揭發張建華什麼要害問題，不料他又就大帽子的問題論述了半個多小時，說：“有事實，紅的就是紅的，黑的就是黑的，紅的黑不了，黑的也紅不了，根本用不着戴大帽子。沒有事實，只戴大帽子，你給他戴紅帽子，如果事實是黑的，他還是紅不了；你給他戴黑帽子，如果事實是紅的，他終究還是紅的，紅的黑不了……”

*

事實就是廢話

就這種正確的廢話，他調過來，倒過去的講，講得大家都莫名其妙起來，會場上有股說不清的氣氛，先是驚奇，再是疑問，後來就都交頭接耳起來，有人還偷偷笑了。

丁義川先還忍着，後來實在忍不下去了，打斷他道：“你講事實，不要講廢話。”

王三豐點點頭，說：“對。不講事實，只扣大帽子是沒有用的。講廢話也是沒有用的。不講事實，只扣大帽子，其實就是講廢話。我不講廢話，我喜歡講事實。講張建華的事實，其實就是廢話……”

於是，他又“事實”、“廢話”的嘮叨開了，反過來掉過去，人都聽不明白他到底在說啥，只聽“事實”、“廢話”、“廢話”、“事實”地翻攪。丁義川實在忍不住了，拍了一下桌子，才制止住。

*

當年好記性

丁義川喊一聲：“我警告你，講事實，不要廢話！”

王三豐點頭，說：“好，今天，我就講一個事實：有一年，……是哪一年來？”他想不起是哪一年了，站着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懊惱地拍拍自己的腦門子：“你看我這個記性，一下就想不起來了。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記性可好了，我們去聽報告，人家都識字，會記筆記，我剛參加工作，還不識字，記不了筆記，可我腦子好，領導在上面講，我在下面聽，一句話都不拉，他們記了筆記的有時候還得問我。我的記性就那麼好！領導布置的工作，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時候我們干工作，那真叫一個賣力，有時候工作緊張了，連天連夜不睡覺的干！那真是……”

他回憶起當年來了。會場上有了騷動，不僅交頭接耳，還出了嗡嗡之聲，有的人還公開咧着嘴笑。丁義川皺着眉頭，不耐煩地揮手打斷，說：“不要離題，講張建華的事！”

王三豐拍一下腦袋，似乎醒悟過來了，說：“哦，對對對，你看我，講到哪裡去了！講張建華，講張建華。我剛才講到哪裡了？”

*

無人愛聽廢話

又有幾個人笑了，一個笑着提醒他說：“‘有一年’。”

王三豐點點頭，笑着說：“哦對，有一年。我把哪一年給忘了。想了半天沒想起，把話扯遠了。這次不扯那麼遠了，講話，不能離題。一離題，該說的沒有說清，不該說的倒說了半車，那些不該說的，就不應該說，說了也沒啥意思。對不對？不該說的話，你說來說去，有啥意思？沒一點意思！非但沒意思，說多了人還討厭。是不是？誰愛聽你廢話？誰都不愛聽。世界上，沒有人愛聽廢話，除非他有毛病。不過，有毛病的人，就不能算正常人了。有毛病還怎麼算正常人？不能算。誰要把有毛病的人算正常人，那他自己一定是有毛病了……”

會場上又起了一陣騷動。大家興奮起來，似乎這不是嚴肅的批鬥會，而是湊熱鬧逗趣的茶館。好多人興災樂禍地往丁義川臉上看。

*

騙人就不是老實人

“行了！我看你就有毛病！”丁義川臉都氣歪了，“講正經的！再不許廢話！”

王三豐很聽話地點點頭，說：“對，講正經的。講正經的。廢話再不能說了，再說廢話，人就討厭了。咱們講事實，講事實。說有一年，哪一年我剛才說了，記不清了，記不清就不說他了，記不清還要說，那是不負責任。講事實就得準確，記不清的就不能講。你明明記不清了，還要硬講，那不是騙人嘛。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做老實人，說老實話，辦老實事。你騙人就不是說老實話，你就不是老實人。不是老實人，就不會辦老實事。這是個辯證的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