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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黑話扯出文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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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槍蟲
幾次握手,周秘書完全信任王三豐了,話也多起來,說:“再比如,‘造X派’,我們也不叫‘造X派’,而叫‘被槍蟲’,就是‘被當槍使的可憐蟲’的簡稱。”
王三豐點頭,說:“‘被槍蟲’,有意思。挺形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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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雞宴
周秘書笑問:“王書記認同嗎?”
王三豐笑說:“不是認同,而是很受啟發。——還有嗎?”
周秘書說:“還有。比如五X年的‘反X’,我們之間聊天就叫‘百雞宴’。”
王三豐還沒琢磨過來,說:“‘百雞宴’?”
周秘書說:“對。雞是啼曉靈禽,被稱為德雞,五X年幾乎被一網打盡,進了湯鍋,成了一些人的盤中餐,所以我們叫‘百雞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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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喉禽
王三豐又站住了,問:“你們也這樣看?”
周秘書說:“那當然。”
王三豐問:“那你們把……‘進了湯鍋’的那個叫什麼?”
周秘書一笑,說:“‘鎖喉禽’。意思就是‘因打鳴而被鎖喉的靈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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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導演得好
王三豐重複一句:“‘鎖喉禽’……”
周秘書笑着贊一句,“王書記真厲害,剛聽到就用上了。”
王三豐說:“那是你導演得好。”
周秘書跌足而笑,說:“哎呀,千小心萬小心,還是中了王書記的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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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解其中味
王三豐想起了田隊長,目光恍惚了。周秘書發現不對勁,問:“王書記,我說錯了什麼嗎?”
王三豐清醒過來,搖搖頭說:“沒你的事。”又問,“你們有一個圈子?一個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圈子。”
周秘書略頓,不好意思地說:“王書記,雖然我非常信任你,但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太透。請王書記原諒。”
王三豐慢慢點頭,嘆息一聲,說:“再過一百年,就沒人理解我們今天的談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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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病人啊
他們又走。
周秘書忍不住又說:“王書記,我再說一個,看你能猜出來是什麼人嗎。”
王三豐說:“你說。”
周秘書笑着說:“‘戴官帽的猴子’。”說完盯着王三豐看。
王三豐略想了想,一笑,故意搖頭說:“猜不來。我耳朵不好,路上有車,聽不清你說的啥。”
周秘書笑起來,說:“謝謝王書記。我老有自言自語的毛病。”
王三豐笑說:“兩個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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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無雞啼曉
周秘書很興奮,覺得與王三豐聊得來,忍不住用他們圈子中的習慣說:“‘百雞宴’其實就是一次講真話的大扼殺,所以你看,‘百雞宴’之後,幾乎就沒人敢講真話了。”
王三豐看着他說:“你說的話我聽不懂,是不是說,‘百雞宴’之後,幾乎就沒有雞再啼曉了?”
周秘書又跌足而笑,說:“王書記你太厲害了,後來居上,我都快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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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語村言
王三豐不笑,還問:“那你們把……我想想,……把58年的吹牛比賽怎麼叫?”
周秘書一聽就明白,心裡暗自稱讚,笑着說:“‘吹牛比賽’我們叫‘紅樓夢’。”
王三豐詫異,說:“‘紅樓夢’怎麼解?是都在說夢話?”
周秘書笑說:“賈語村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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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醉酒
王三豐又問:“那……這場還沒有結束的‘走資派’、‘走封物’、‘人’、‘畜’……大混戰,你們叫什麼?”
周秘書笑說:“霸王醉酒。”
王三豐想了想,笑說:“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太彎彎繞了,解釋一下。”
周秘書笑說:“是四句話的簡稱:‘霸王醉酒號令亂,白骨有艷非無鹽;觸目滿眼走封物,群魔亂舞天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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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啞語
王三豐琢磨了半晌,笑說:“我是牛皮糊燈籠,里黑外不明。”
周秘書笑說:“還有四句話,你聽了就理解了。”他略一思忖,念道:“百雞宴後德禽喑啞,紅樓夢裡賈語喧天;霸王醉酒天下無言,廢話藝術朝野紅遍。——王書記別多心,我們是佩服你,不是編排你。”
王三豐琢磨着,半晌,點頭說:“三場暴雨,泡死了德雞,泡脹了牛皮,淹住了人嘴,只留雙耳朵聽戲。——對不對?”
周秘書搖頭嘆息,笑說:“有聲啞語!王書記,你太牛皮了,我們熟朋友之間,都要幾年磨合才能這樣對話,王書記現炒現就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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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諷刺了
王三豐搖頭說:“啥‘有聲啞語’,純粹就是黑話。”
周秘書也笑,說:“也可以這麼說。”
王三豐嘆一聲,說:“批鬥我的時候,說我說了什麼什麼黑話,其實那時候我一句黑話都沒說過。現在倒真說開了。——這太諷刺了。”
周秘書臉上也苦苦的,應和說:“是太諷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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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鑰匙,半部人生
王三豐感嘆:“三場大暴雨,數不清的中雨小雨連陰雨,咋能不發澇災。”
周秘書說:“王書記,你剛才三場暴雨那幾句話,就是‘下死了德雞,泡脹了牛皮,淹住了人嘴,只留雙耳朵聽戲’,我理解,是解讀你‘廢話藝術家’綽號的一把鑰匙,也是你的半部人生。對不對?”
王三豐點頭道:“一把鑰匙,半部人生。看來你是個解密的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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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在導演我
周秘書笑說:“專家不敢當。我理解,王書記‘廢話藝術家’的綽號,文化意義不簡單。”
王三豐詫異,說:“‘文化意義’?有什麼文化意義,說說我聽。”
周秘書一笑,說:“我亂說,說錯了王書記指正。”
王三豐笑說:“不是我指正你,是你在導演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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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英雄
周秘書笑說:“王書記要這樣講,我就不敢說了。”
王三豐笑說:“說吧,開句玩笑,不要當真。”
周秘書這才說:“所謂文化,就是滲透在日常生活中的價值觀。我們覺得,王書記可以稱為文化英雄。”他看王三豐一眼,急忙加一句:“王書記別打斷,不是給你戴高帽子,我們是在作研究,我說完了你再批判。”見王三豐微笑不吭氣,這才又說下去,“我們追溯了王書記成為‘廢話藝術家’的過程,大的輪廓就是剛才說的‘三場暴雨’,本質其實是價值觀的碰撞。王書記崇尚善良,就要和邪惡對戰;崇尚真實,就要和虛假對戰;崇尚美好,就要和醜陋對戰;崇尚智慧,就要和愚痴對戰;崇尚和平,就要和鬥爭對戰;這還都是粗線條,要細分……”他說著,卻發現王三豐停住了腳,剛要問他為啥不走了,一抬頭,發現他們要來的單位到了,“哎喲,不好意思,說忘了。”
王三豐笑說:“挺受啟發,咱們再找機會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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