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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布局的高手。”鄭綏扔掉手中白子,棋盤上雖還未完全分出勝負,但黑子對白子的合圍之勢已漸成形,白子想要突破,極為困難。

一時間,鄭綏想不到破解之法。

“娘子誇獎了,只因娘子神情不屬,才讓南康鑽了漏子。”

“你過謙了。”

鄭綏抬頭望向對面的陶頓,南康是他的籍貫,他以籍貫作自稱,“就你的棋奕水平,在鄭家唯有我二兄和五姐,能與你拼殺幾回,棋藝水平不相伯仲,五兄應該也輸給了你,要不然,他不會把你放到族學中,做棋奕課的夫子。”

畢竟,陶頓打理部曲,尤其是鄭家收留的那一撥流民,應對之策極為恰當。

這事五兄都親口讚賞過。

只聽陶頓含笑說道:“南康倒是樂得在族學中做個棋奕課的夫人,可惜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長久了。”

“這話我可不信。”鄭綏端起僮僕遞過來的茶,拿起碗蓋,輕抿了一口。

這水,應該取自西華寺後的泉水,清醴甘冽,無塵無垢。

鄭綏面色未顯,但心中着實吃驚,陶頓在鄭家的待遇,都快及得上傅主薄等人了,看來五兄很看重他,“你的志向,如果僅僅是這樣,當初就不會向鄭家投文了,憑你才學,去哪都能謀得一份好差事。”

陶頓要的是進身之資,而不是一份俗吏之位。

“南康始終記得娘子的提攜之恩。”陶頓喝了口茶,俊朗的面龐上,掛着淺淺的笑容,一雙烏黑的眼眸,一如當年,明亮清濯,神采飛揚,更確切地說,比之當年,猶多了份自信從容。

鄭綏垂下了眼瞼,心中多了幾分提防,“這個人情,我上回已經向你討要過了,算是還了,你就不必再記掛着,你既已入了鄭家,做好幕僚之職,便不枉費我當日向阿兄的推薦之舉。”

“我做了鄭家的幕僚,自會對鄭家盡心儘力。”

陶頓說這話時,拱了拱手,方又說道:“娘子在徐州待了六年,君侯更是鎮守徐州十餘載,因此,南康想向娘子打聽,徐州的事務。”

他口中的君侯,是指桓裕。

聽了這話,鄭綏手微微一滑,差點掉落端着的茶碗,很是吃驚地望向陶頓,“這是為何?”

“眼下,齊國公登基稱帝,改朝換代,已成定局,不過早晚的事,荊州已落入桓家人手中,至於徐揚二州,揚州肯定會掌握在袁家自己人手中,剩下的徐州,如不出意外,很有可能,會讓四郎君出任徐州太守一職。”

揚州可是袁家的老地盤,齊國公袁綱出任荊州刺史前,可在揚州做了十餘年刺史。

徐州,在袁綱看來,沒有誰會比鄭家四郎君更適合。

陶頓瞧見鄭綏臉色微僵,沉吟半晌,才說道:“前幾日,五郎君來信,要我跟隨四郎君去徐州,所以南康才一直想找機會,向娘子打聽徐州的事務。”

“是嗎?”

鄭綏臉色已恢復了正常,“阿兄他們想知道什麼,我會和他們說的。”

一聽這話,陶頓立刻明白過來,鄭綏這是不信任他,定睛地望了眼面前的鄭綏,眸光微微一暗,透着些許失落。

然而,鄭綏並未留意到,她很快就起了身,“我下午在學裡,還有一堂課,我得先過去了。”

自回鄭家後不久,二十一從叔見她給女兒阿遲的啟蒙,很有章法,而阿遲在繪畫上的技藝,高出同齡人許多,便安排她在族學中,做了女夫子,專門教啟蒙女童的工筆畫。

當時,她日日心緒不寧,正想尋件事情,轉移一下心思,便直接應下了。

回到臨汝,回到鄭家。

從最開始的心煩意亂,到而今的心態平和,在族學中做女夫子,可謂功不可沒。

至少,她幹得很安心。

她一向喜歡孩子,每日面對那一張張稚嫩的小臉,便能使她心身愉悅,心頭舒暢,再加上又有兒子女兒在身邊,她每日里過得很充實,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其他了。

偶爾夜靜時,或是無人處,心底才會湧出一絲淡淡的苦澀。

兒子黑頭年幼,只要有人陪着他玩,他能瘋了似的鬧,這小半年的相處,他倒比從前更粘她了,這讓她很高興,孩子,到底是親自帶,才會親近,她打算,年後把那個乳母送出去。

唯有女兒阿遲,鄭綏到底有些愧疚,彷彿在強行逼着女兒長大一般。

剛出廬陵時,阿遲曾問她:阿耶為什麼不跟她們一起回鄭家。

鄭綏當時正在氣頭上,抱着阿遲問了句:要是阿娘和阿耶只有一個,她選跟誰在一起。

阿遲當時就掉眼淚了。

後來,就再也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阿耶,像是生怕她把她送回廬陵。

這小半年,她對他不聞不問。

從前,她一直以為,她做不到的,不想,這小半年,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甚至她都沒來得及回神。

他也沒有來過臨汝,就這麼悄沒聲息,到自然而然,隔了音信,斷了音信。

原來,能拉開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除了位置,還有時間。

就像阿耶所說:人這一輩子還這麼長,誰都無法保證一輩子。

年近歲末,雪花已飄了兩回。

朝中的禪讓大禮,已演了三次,齊國公袁綱的登基大典,定在了來年的元旦,此刻,整個建康城,忙成一團,新舊權力的交替,往往意味着一場利益的重新分割,一批人沉了下去,必定會另有一批人站起來。

鄭綏沒有料到,五兄鄭緯會在臘月中旬,趕回臨汝。

畢竟,她回鄭家的小半年,她給五兄寫了好幾封信,五兄都沒給她回過一封信,連隻言片語都不曾有。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

元旦的登基大典,袁綱可是點名了要五兄參加的。

沒來由的,鄭綏莫名有些心虛,不想見五兄。

只是不管她願不願意,此刻,五兄鄭緯已回到了臨汝,鄭綏去玉音院見他時,一陣大笑聲,從屋子裡傳到了院外。

走至門口時,已長高許多的僕從征西,出言提醒道:“廣郎在裡面,五郎君很喜歡小郎。”

一聽黑頭在裡面,鄭綏略微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