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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她原來的院子里,她見到郎君新娶的夫人。pbtxt

第一回見面,她差點把先進屋子裡來的晨風當成了新夫人,欲將行禮時,聽到晨風口稱婢子,她才知道,不過是個體面些的奴婢,新夫人並未進屋,只站在廊下,隔着敞開的房門,遠遠瞧了她一眼。

那疏離淡漠的眼神,令她心頭一驚,

她有預感,這位鄭夫人不同於先前的殷夫人,殷夫人還會與她逶迤一二。

後面,果真如此。

要不是郎君及時趕到,怕是她與孩子,都難以保全。

她到底吃了場大虧,頭一回,感受到了性命之憂。

只是郎君和她說:“夫人性子良善,既已同意你把孩子生下來,你只管安心養胎就是了。”

再後來,她第一次去正儀院請安。

鄭夫人看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話:“你名字犯了忌諱,即日起改叫李雪,也不辜負了府中皆稱你為雪娘子的名號,這麼一來,算是實至名歸。”

她和郎君說起這事,郎君只說:“的確是重了夫人大嫂的閨名,她不喜歡,就改了吧。”

及至等到她第二次去正儀院請安,沒有見到人,站在院子里光溜溜的葡萄架下,半晌,婢女晨風出來傳了話:“你住的院子,要闢作成會客廳,你回去後,即刻搬去清音堂。”

一聽清音堂三個字,她滿臉不敢相信。

她在府上待了兩年,自是知道清音堂在哪,別說位置偏僻,離前院較遠,不比現在的院子,離前院很近,單單只那院子,挨着清樂堂不遠,她就不想搬過去。

她找了郎君,哭訴過這件事,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干過哭訴的事,畢竟一直以來,郎君都極喜歡她笑的模樣。

不料,郎君卻說道:“夫人性子直,近來脾氣又不好,你先順着她的意,況且,她年紀又小,你就當讓讓她。”

她已不記得,她當時聽了這話是什麼表情。

只記得,郎君臉上突然露出幾分尷尬。

是呀,鄭夫人比她年長三歲,她們到底誰年紀小?

她沒有再多說,直接搬去了清音堂,她也知道,不搬不行,因為後面晨風就帶着僕婦過來了。

這是第三次來正儀院,不想,直接把她比作清樂堂的伎子。

她的出身,無法與殷家鄭家這樣的世家相比,但到底是良家,身世清白,如何能與下九流的歌舞伎子之流相比。

“娘子。”

扶着李雪的青衣婢女朱槿,饒是隔着厚實的襖子,突然感覺到手臂被抓得發痛,一抬頭瞧着自家娘子陰鬱的眼神,忙地輕喚一聲。pbtxt

這聲呼喚,讓李雪回過了神來。

一道冷風吹過,渾身打了個哆嗦,人也完全清醒過來,鬆開緊抓着朱槿手臂的手,攏了攏斗篷的領子,“回吧。”

目光清明了許多。

鄭綏不是從前的殷夫人。

回到清音堂,另一位模樣明艷的婢女扶桑迎了上來,瞧了眼朱槿,進屋替李雪脫了斗篷,扶着她在墊了氈毛毯子的高足椅子上坐下後,問了句,“娘子,要不要叫疾醫過來瞧瞧?”

李雪因肚子太大,只能這般胡坐,這椅子是前些日子外面送進來的,特意加了靠背。

雖不合規矩,但對孕婦來說,十分方便。

聽了扶桑的話,李雪靠着隱囊,沉吟良久,“不必了。”

“唯。”扶桑應了一聲。

她不比朱槿,眼中已流露出驚訝,她只是心中納罕,原本瞧這樣子,應該又是受了氣,前兩回,每次去一趟正儀院,回來後,叫了疾醫過來,將軍必隨後就到了。

將軍這次回來後,似變了個人一般。

從前將軍只要在府里,多半會來娘子的院落,日日不落空,甚至曾戲言:要是娘子生下小郎,就為她請封誥命。

然而,自這次回來,無論是住在從前的院子,還是搬到這偏僻的清音堂,將軍過來的次數,一隻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而且每次都是娘子見了新夫人回來後,叫了疾醫,將軍才會過來,以至於,每次娘子去正儀院,她也不好真勸。

她見過新夫人兩面,只感覺到渾身透着疏離,好似天上雲,瞧着地上泥,無法讓人靠近,不比先前的殷夫人和氣,卻顏色極美。

她以為將軍不是好色之人。

畢竟,從前的殷夫人便比自家娘子,好看許多,不過眼下來看。

大抵天下男子,皆好顏色。

自從新夫人診出有孕,將軍搬去了正儀院附近的勤於樓,但每日必去正儀院。

――*――*――

“夫人,齊五過來了。”

“讓他進來吧。”鄭綏放下手中的邸報,對辛夷吩咐道。

很快有婢女去傳話,辛夷原要架起屏風,讓鄭綏給阻止住了,“不用這麼麻煩,直接領進來,以後如同七郎過來一般。”

七郎是指鄭繼,因留在徐州,所以時常過來。

“唯。”辛夷應了一聲,心中多少有些無奈,原本鄭綏就是個性子直又執拗的人,自從上回溫翁來過之後,而今更是聽不得任何勸。

齊五很快就讓人給領進了屋子,晨風候在門口,親自打了氈簾。

待齊五請安行禮起身後,辛夷上前招呼一聲,“阿叔坐這兒吧。”

辛夷出自齊家,齊五是她的族叔,她到底留了心眼,親自上前指了榻席,把齊五安排在靠門口的坐榻上。

齊五應了聲喏,轉身在榻席上跪坐下來。

且說,他自從撥給鄭綏後,見過鄭綏的次數,十分有限,要麼是家中郎君在場,要麼隔着屏風,所以他只隱隱見過鄭綏的容貌,這會子,剛一進來,瞧着屋子裡沒有郎君在場,又沒有屏風隔着,着實吃驚不少。

不待他多想,上首的鄭綏已經開始說話了。

“這次喊你過來,有兩件事,一是我身邊的幾個人,終南、小戎、阿爰、阿方等共有六人,年紀都不小了,你在部曲中挑選幾個年青未成婚的小郎,給她們作夫婿,這事可以讓劉媼和辛夷掌眼,我身邊的人都是極好的,所選小郎務必要年青上進。”

“唯。”齊五忙答應,這事之前辛夷給他傳過話,並且,他早已考慮過這樁事。

只是接下來的話,卻讓齊五吃驚不已,因為鄭綏給他的印象,是向來不管事。

“另外一件,我身邊想添兩位主薄,要斷文識字,有些見識和眼界,最好是腦子靈活些能做事的人,你可以從部曲中慢慢挑,要是沒有,挑些好的苗子,送到溫翁身邊培養也可以,不急在一時。”

齊五收回詫異,忙地回道:“仆回去瞧瞧,這樣的人,部曲中一兩個還是能挑出來的。”

齊家侯家出幕僚,溫家傅家出將才。

這是鄭氏家下部曲中流傳的兩句名言。

所以,在盛世之時,齊家和侯家有人出仕為文吏,溫家傅家也出過武將,但更多,是在鄭家內部,跟在家中郎君身邊,充任幕僚謀士或部曲校尉。

唯一的例外,大約是他和侯一這一輩人,以及溫翁和傅主薄這一脈,好像出了岔子,該作謀士的,做了校尉,該做武士的,又充了幕僚。

送走齊五後,鄭綏倒有些明白過來。

難怪當初五兄鄭緯聽說大兄鄭經把齊姓一族人給了她後,直呼可惜,其中斷文識字的人,讓她放在田莊,只幫她打理田莊,經營嫁妝,的確可惜了,況且,她原沒有想過自己身邊要有主薄和幕僚。

只是這一回,讓她認清,她終究還是要有自己人。

溫翁是五兄的人,身為鄭家四代之仆,他更忠於鄭家,至於桓裕……

唯有她的陪嫁部曲,所有榮辱皆系在她身上,只會忠於她。

到了掌燈時分,有小僮進來稟報:前面郎君留了蕭明府,不進來用晚食,讓夫人不用等候了。

蕭明府,是指徐州太守蕭高。

眼下天氣越來越寒冷,據欽天監傳來的消息,今年只怕又是一個寒冬,故而,這些日子以來,將軍府及太守府,皆是一片忙碌的身影。

兩府一東一西,官吏幕僚,來往不絕。

蕭高更是在將軍府歇了好幾回。

“傳飯吧。”鄭綏最近胃口極好,每至飯點,從不落下。

待用過晚飯後,晨風瞧着鄭綏心情極好,於是說道:“清樂堂那邊新排的節目,為冬至日預備的,娘子要不要先過過眼。”

鄭綏漱了口,斜睨了眼晨風,“行了,也不瞧瞧眼下的情形,你想看,自己過去看。”

“娘子上次還叮囑我少去那邊,婢子哪敢去。”上回她在清音堂外,和扶桑起了口角,她看不慣扶桑妖艷,打了扶桑一巴掌,回來後,讓鄭綏給訓了一頓,告誡她以後少去清音堂,只是她心裡倒不後悔。

自那以後,扶桑再沒有出過清音堂,更別提來正儀院。

鄭綏臉色微微一變,“你別給我闖禍就行了。”

又道:“那些人,不晃到你跟前來,你理會她們做什麼,難不成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咬回去。”

“娘子這是什麼破比方。”晨風鼓了鼓臉頰,接過鄭綏拭嘴的絹帕,放到天青色的洗手瓷盆內,自有婢僕端下去,然後與終南一道扶着鄭綏在高足胡椅子上坐下,又在後背墊了個隱囊,方便鄭綏側靠着。

沒一會兒,辛夷帶着阿爰阿方過來替換晨風和終南去吃晚飯,提起一嘴,“說起來,今日那邊,沒有再喊疾醫了。”

鄭綏輕嗯了一聲,盯着不遠處連枝燈的燈花,良久才道:“疾醫產婆醫婆,趕早備着,別到時候出差錯。”

“娘子放心,都已經讓張嫗去安排妥當了。”

鄭綏點點頭,“也好,你和劉媼就別去插手這件事了。”

“只盼着她能真聰明起來,以後安安分分的才好。”辛夷蹲下身,鄭綏的腿,近來有些浮腫,每到晚間,辛夷都給帶着阿爰幾個,給她捶捶。

“隨她的意。”她想折騰,就讓晨風陪着她玩玩。

鄭綏伏靠着隱囊,半闔着眼,想到稍後桓裕會過來,或許她該和齊五說說,要多挑幾個身強力壯的僕婦,放到這院子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