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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經回屋後,聽了李氏的敘述,頓時輕斥道:“熙熙沒個分寸,難道你也沒有分寸,跟着她瞎摻和,別說你現在身子不允許,就是身子好的時候,也不許去。”

話一出口,想到李氏素來行事妥當,這回想去靜園見高姬,大約是因為鄭綏的緣故,語氣遂又緩和些,“這樣,你打發你阿姆去靜園看一下高姬,若是因為十一娘,讓阿姆告訴她一聲,就說我說的,十一娘是我妹妹。”

李氏忙應道:“好,聽你的,我讓阿姆去一趟靜園。”

鄭經聽了,很是滿意,抬頭望着仰靠在隱囊上的李氏,臉頰消瘦,下巴尖尖,瞧着讓人心疼,唯有一雙眼睛,大而清亮。

夫妻數年,別說臉紅,就是方才這樣的重話,也是少有的,如今李氏又還在病中,他心中早已自悔不已,遂起身倚坐在床榻邊,覆上李氏的手,滿心歉意,“阿語,方才我話說得沖了點,你別放在心上。”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李氏斜睨了鄭經一眼,順勢靠在鄭經的懷裡。

鄭綏攬着李氏的肩頭,低頭望着懷裡的李氏,笑意不自覺地蕩漾開來。

晚上的時候,李氏派了李嫗去了趟靜園,李嫗從靜園看了高姬回來,果真是為了十一娘阿羅的事。

然而次日早上,就從靜園傳來消息,高姬凌晨的時候咽氣了。

高姬的身後事,諸葛氏派了三娘子張氏去處理,因只是一名侍妾,沒有舉辦喪儀,只備了口薄棺,當日就從後門拉出了府,在嵩山北麓的鳳凰山腳下,臨時擇了塊吉地,因天氣不好,鄭經便讓身邊的齊五去趟鳳凰山。而沒有讓阿羅去送葬。

――*――*――

鄭綏生日過後,十四郎王猷就啟程回晉陽。

啟程那日,雪花漫天飛舞,嚴寒沁人。這是一個寒冬,風雪似乎比往年來得更猛烈些,鄭綸出來送十四郎時,忍不住挽留,“阿童。此去晉陽,千里之遙,而且越往北走,冰雪會越厚,路就更難走,不如今年你還是留在陳留,等開春後,你去平城時,正好打從晉陽過,再回去看看。”

阿童。是王十四郎王猷的小名。

他如今,年未及冠,還沒有字。

只聽王十四郎說:“阿兄也知道,崔中書監讓我二月前,趕到平城,若等到來年再走,只怕到時候去平城,都得趕路了,況且,我從兄今年過年會回晉陽。家裡的意思,也是希望我過年前能回去。”

這個鄭綸是知道的,前些天,就聽王十四郎說了。王十四郎的從兄王祚,在平城的朝堂上任尚書右僕射。

正是因為王祚要回晉陽,王家才會來信催着王十四郎回去。

“一路保重。”鄭綸拱了拱手。

王十四郎回了一禮,正要轉身登車時,聽到鄭綸說了一句,“再等等。熙熙應該會來的。”

“昨日我就和她說了,讓她不用出門來送我。”王十四郎回頭笑了笑,上了馬車,又看了眼鄭綸,“阿兄,你也回去吧。”

鄭綸點頭,回頭望向身後,沒有見到鄭綏的影子,只好朝王十四郎揮了揮手。

王十四郎進了車廂。

馬車徐徐啟動。

大約走了一箭遠的距離,鄭綏卻突然從側門口走出來,鄭綸滿臉可惜,問:“熙熙,你怎麼才來?”

“走了?”鄭綏脫口反問了一句,看到遠去的馬車時,頓時跺了跺腳埋怨,“還不是阿嫂拖着我,不想讓我來。”說完,倒沒有追上去的意思,只站在側門前的屋檐下,目送着那輛離去的馬車。

“熙熙,馬車停了。”鄭綸望向身旁的鄭綏。

其實不用二兄提醒,鄭綏自是也注意到了,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只是她卻沒有跑過去的意思。

鄭綸見了,不由問道:“熙熙,怎麼了?”

“阿兄,就這樣吧,該說的話,昨日其實都已經說了。”

“他必是知道你來了,才停了馬車的。”

鄭綏聽了,轉頭看了二兄鄭綸一眼,又聽鄭綸催道:“你還愣着做什麼,快過去呀。”

鄭綏猶豫了一下,只是瞧着王十四郎從車窗里探出了頭來時,便下了台階,走了過去。

王十四郎坐在馬車裡,瞧着鄭綏過來了,放下車窗帘,起身下了馬車,往回走了一段距離,直至跟前,含笑道:“昨日不是說了,讓你別過來了。”

“我想了想,為了那本《百美圖》,我也該來送一趟的。”

一聽這話,王十四郎笑容微微一斂,問:“十娘,那本《百美圖》,你是不是沒有看完?”

鄭綏嗯了一聲,“還只看到一半,但是寫得極好的,那些人物畫像,也惟妙惟肖,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王十四郎瞧着鄭綏晶亮的眸子,有如星子般熠熠閃光,心頭一松,道:“這外面天寒地冬的,你快回去吧。”

“我不礙事的,你先上車。”她好歹還撐着傘,王十四郎是直接從車廂里出來的,沒有撐傘,估計再多站一會兒,身上就得覆蓋上一層雪了。

“十娘,要是想去平城,等明年除了服,就去平城吧,我在那兒,等着你帶我去興業寺看行像儀式。”

“這事,我要問我阿兄。”

“我已經和你大兄說過了,你大兄也同意了。”

“那好。”鄭綏頷首答應,又叮嚀道:“你一路小心,保重自己的身子。”

“你放心。”王十四郎淡笑道,瞧着鄭綏如凝脂般的臉龐,讓寒風吹得,浮上了一層紅暈,似那風雪中綻放的紅梅,一枝獨秀,裊裊婷婷,嬌艷生姿,一身孝服,把人襯托得俏生生的明麗絢爛。

鄭家兄妹幾個,都有一幅好皮相。

只是這會子,他發覺,鄭綏似比平日里更好看了幾分。

鄭綏幾乎是一下子就察覺到王十四郎的目光,有些灼熱,不同於往日的清淡如水,君子溫潤,只是這樣的目光,忽然讓鄭綏覺得很不自在,慌忙緊張間,話就脫口而出,“還不走,再這麼站下去,都要成雪人了。”

王十四郎晃過神來,輕輕哦了一聲後,意識到方才心境,倉促地收回了目光,但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燒,“那我走了。”說著,轉身而去,腳下的步子,似失了節奏,沒有了從容,王十四郎只得越發地挺直背。

直到走到馬車旁時,才穩住心神,朝着鄭綏揮了揮手,讓她回去,之後,上了馬車。

沒一會兒,馬車又重新啟動,一行人,重新在雪地上前行。

天空還在飄雪,舉目望去,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萬里銀妝素裹,那輛馬車,那一隊行人,於天地間、冰雪上,顯得有些渺小與寥落,彷彿一不小心,他們就會讓這一片白茫茫的冰雪給吞噬掉。

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鄭綏意識到時,心頭一駭,忙地甩了甩頭,不再去多想。

一行人漸行漸遠,消失在遠方,最後只餘下黑影,鄭綏才迴轉身,到側門時,瞧着二兄鄭綸還沒回去,喊了聲阿兄。

“怎麼了,這就捨不得分開了?”鄭綸瞧着鄭綏的情緒好似很低落,於是出言打趣,想衝散一下鄭綏低落的心情。

“胡說什麼。”鄭綏沒好氣地白了二兄一眼,又辯駁,“才不是因為這個。”只是因為剛才腦海中升起的那駭人的念頭,令她心頭一陣氣悶罷了。

“走,回去吧,在雪地里站着這麼久,凍了就不好了。”鄭綸倒沒有再接着打趣,轉身回宅子。

鄭綏回到湘竹館,看了眼死寂一般的西廂,頓住了腳步。

自從高姬死後,阿羅傷心不已,伯母諸葛氏沒有再讓阿羅去靜園念經,阿羅每日里只待在自己的屋子裡,不言不語,神情哀慟,僅僅數日,人就瘦了一大圈,又不願意吃東西,身子很令人擔心。

“先去西廂看看阿羅。”鄭綏說著,心思一轉,又望向身旁人終南,“你先回屋去,把我屋子裡的那本《阿彌陀經》拿過來。”

終南應了聲,鄭綏便沿着迴廊往西廂的方向而去。

房門緊閉,谷風帶着幾個婢女守在外面,一見鄭綏過來,忙地行了禮。

“阿羅呢?”

“回十娘,小娘子在屋子裡。”?谷風忙地回道。

“打開門,我進去看看。”

谷風應了聲唯,伸手打開門,屋子裡鋪有地炕,很是暖和,鄭綏在外間脫了斗篷,換了絲履,才走進裡間。

阿羅跪坐在一方榻几上,案几上擺有筆墨紙硯,但是整個人面無表情,神情獃滯,看起來如同寺廟裡泥塑的雕像一般,連鄭綏走進屋子都沒有發現。

鄭綏喊了一聲阿羅。

阿羅才轉過頭來,望向鄭綏時,目光中浮起些許的光芒,不過轉瞬即逝,依舊一臉獃滯,“阿姊過來了。”

鄭綏走過去,在旁邊的方榻上跪坐下來,望了眼阿羅面前的案幾,“既然臨不下去,就別再逼着自己寫了,臨字帖,最是需要靜心。”

“阿姊,我……”

鄭綏打斷了阿羅的話,她不想聽阿羅千遍一律的解釋,“我知道你傷心你阿姨,既然這樣,最近就別再練字了,不如替你阿姨多抄幾卷《阿彌陀經》,等到了百日卒那日,我會和阿嫂說,讓你去一趟鳳凰山祭拜你阿姨,再去嵩山請一些和尚在墳前做場法事,到時候,你把抄的經書燒給你阿姨,也算是盡了一份心。”

到了百日卒,天氣也該暖和起來了。

PS:??所設定的背景,是一個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的時代,嫡庶有着天然之別,所以不會存在嫡庶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