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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葉未雪從逝世的外婆處繼承了一枚通體碧綠的玉扳指。當大拇指套進這冰涼扳指時,她做了個決定,辭職留在南方,繼續經營外婆的木樨堂。 木樨堂開張的那天是個陰沉的初冬傍晚。連日的霧霾和降溫,困得人只願待在家裡。小店門前除了風吹起銀杏葉子的簌簌聲,便是空洞的冷寂。 這實在不是個適合開張的日子。 八點鐘時,白妍妍成為木樨堂第一個客人,也是今晚唯一的客人。若不是倆人大學好友的關係,她也不情願在這壞天氣出門。 “未未,這裡太偏了。我順着導航,七拐八繞的過了幾條小巷才找到地方。哪有人會願意來這兒喝紅酒啊。”白妍妍落座後,不滿的環顧四周的空位。 “賣紅酒不過是個幌子。” 葉未雪悠閑搽拭着弧度圓潤的紅酒杯,她隨意的從酒櫃里拿了一瓶薄若萊新酒。漫長的冬夜喝點酒打發最合適不過。 “我知道你繼承了家裡算命的手藝,沒想到那麼突然,以前從沒聽說你會這個。” “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做這個,外婆總是反對的。但說來也怪,一戴上它,心底突然就決定了。”葉未雪摸摸手上的玉扳指。 “要不我來當你第一個客人,快幫我算算。” “客人?我怎麼好意思收你錢。” “那這瓶酒我請了。” “好啊,早知道該開瓶貴的。” “好你個葉未雪,拿便宜酒給老娘喝啊,快給我算命,啥時候談戀愛。” “算算算,報上出生年月日和時間。必須得精準,差一點就偏了。” 葉未雪拿出鉛筆和記事本,對坐在白妍妍面前,認真的寫寫畫畫著。她歷練得到底少了些,需要時間計算思索,並不時的皺起眉頭。 “好了沒啊?未未,我的命不好嗎?看你這表情難看得。。。”白妍妍癟了癟嘴,不滿的喝下大口紅酒。 聽到她詢問,葉未雪猛的抬起頭,臉色微白,“妍妍,你最近有桃花劫,很不好的兩段緣分。” 白妍妍的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她一臉不置信,“我說小神婆,姐姐單身25年了,你告訴我有桃花劫?還劫兩次?咋覺得沒算準呢,要不你再幫我看看這桃花長啥樣啊,要是帥,那就讓他劫吧。要財沒有,只能劫色。” “我沒和你開玩笑。”葉未雪也抿了口酒,繼續說道,“你是丙申日屬火的命,但命局金泛水濫,偏偏今年行辛辰大運,連着月柱三合申子辰水局。水為火的官星,牆外的兩朵桃花被水養得滋潤,若是只騙財騙色倒也算了,水能克火更能滅火啊。。。” “啊?看你說得頭頭是道的,我咋聽不懂呢?”白妍妍努力理解了一下又問,“感覺特別不好啊?難道我要掛了?” “呸呸呸,少自己咒自己。看起來也沒那麼差。” “葉大師,教我個破解之法唄,老聽別人說改命改命的,我要不要也帶個桃樹枝,紫水晶什麼的避避邪?” “你這桃花劫,還敢帶水晶桃枝?”葉未雪合上筆記本,垂頭喪氣的往椅背後靠着。她也沒想到自己第一個客人加好友,居然是這麼兇險的命局。若遇到這種情況,婆婆是怎麼處理的呢?改命?她眼前忽然一亮。“有辦法了!妍妍,咱們今天提早打烊,給你把這兩朵爛桃花給摘了。” 白妍妍將信將疑的隨着葉未雪把開業花籃收回房裡,捲簾門也拉下了大半,她忍不住小聲念叨着,“小神婆,真要搞得這麼正經嗎?” 葉未雪白了她一眼,“你要不是我老鐵,誰管你死活。一會兒閉上你的烏鴉嘴,安安靜靜看着。”她先走到洗手台用綠茶皂洗凈了手,又從吧台抽屜里取出三隻紫色線香,插在正南方位的香爐上。接着打開後面的小門,捧着一隻烏木匣子出來。 那烏木匣子通體黑漆油亮,繪着描金的桂花花紋,頂上嵌着顆巨大的碧綠色玉石,和葉未雪手上的扳指像是同塊兒料上划出來的。這桂花樹和葉家祖上是有關聯的,從清朝出了《淵海子平》開始,算命也分各種派別,葉家繼承南派精髓,先祖在烏溪旁的桂花樹林揚名天下。據傳當年木樨命理神准天下,徒弟們憑着一塊兒“樨”字招牌也不愁衣食。而萬事都有“月滿則虧”的說法。自從幾十年前出了徒弟欺師斂財的缺德事後,葉家如消身匿跡似的離開了烏溪,也立下學問傳女不傳男的家規。 葉眉香只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咬定算命風水都是偽科學,從小刻苦努力只學數理化。二十多歲時女兒當上初中數學老師,又同隔壁班物理老師結了婚。葉眉香本以為木樨這派傳到她這兒就到頭了,沒想天意難料,夫妻倆在葉未雪兩歲時去喝同事喜酒,回來路上便出了事故。 為這事,葉眉香整整十年沒再碰過木樨命理。 若不是那年連葉未雪的初中學費都湊不出了,葉眉香這輩子也不會再算了。 偏偏這外孫女葉未雪是個有靈氣的,抓周那天葉眉香抱着軟糰子似的小人走到圓桌前。她媽媽指着書本逗弄女兒,她爸爸拿着計算器一臉嚮往。而小人兒卻單單相中外婆的玉扳指,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唰的把扳指取了下來,捏着它呵呵呵的笑。 三個大人呆立着面面相覷,葉眉香自此也默認了外孫女對木樨命理的好奇。她從來不教,但知道每次做事時背後偷偷觀望的眼神,筆記和線裝書也被葉未雪囫圇吞棗的學了去。 白妍妍若有幸看過葉眉香做事,必定會發現葉未雪和她外婆的架勢實在太像。她接過葉未雪遞來的桂花烏龍茶,照着囑咐喝了三口,又好奇的看着香爐里的線香,說: “還有紫色的香啊?味道還挺特別的,和寺廟裡那種不同。” 葉未雪笑了起來,“那當然不一樣。線香是我親手做的,叫彼岸鍾。白檀香做基底,加了安息香,海獺香,龍涎香和麝香。在咱們葉家,開運,改命,改風水,做不同的事,得點不同的香,這是有講究的。” “未未,我再問個問題啊,問完了我就不說話了。”白妍妍小心翼翼打量着烏木匣子,“所有的命都能這樣改嗎,你咋不改個十全十美富貴大團圓的命給自己?” “外婆說過,生死劫不改,貪嗔痴命局問天改。命理師更不能給自己改。”葉未雪打開匣子,拿出一張八卦圖攤在桌上,匣子里還有些麻將塊大小的烏木塊兒。她仔細的翻看着,選了三塊出來。“問天是啥意思?”白妍妍的好奇心越發濃烈。 “就是得卜卦,只有順卦才能改。哎,你都問了幾個問題了,別再說話了。”葉未雪正色的看着她,又從木匣子里取出一隻銀針,“改命是很重大的事,弄不好,咱們都會有危險。即使是外婆,一年也只改三次命。你現在什麼雜念都不要有,一心想着求得一段好姻緣。我給你指頭刺滴血到木塊上,別喊疼啊。” 白妍妍被她鄭重的樣子唬住了,立馬噤聲點了點頭。她指尖的血滴到木塊後,葉未雪念念有詞的把三個木塊在八卦圖上挪動着。這情景實在讓她瘮得慌,好在,一分鐘後,改命就結束了。葉未雪把沾血的烏木包進一個杏黃色錦囊里遞給她。 “把這個好生帶着。” “噢,這就好了?”白妍妍把錦囊放在拎包的內層口袋裡,“我若忘記帶這個,是不是就不作數了?” “放在家裡就好了,不用隨身帶着。”葉未雪收拾着木匣子說,“這東西就是個紀念,不是說遺失了損毀了改命就不作數了。從這一刻起,那兩朵爛桃花已經沒有了。” “未未。。。” “啊?你眼神咋直勾勾的?被嚇住了?” “把你這兒最貴的酒拿出來吧,我覺得你幫我做了件特別重大的事兒。”白妍妍嚴肅的想要表達感謝。 葉未雪很不屑這個低價買賣,“得了吧你,最貴的酒也就三千塊,哪夠還債啊。從今天起來店裡做義工,起碼做滿一年才抵得了我法力的損耗。” “葉未雪!我算看明白了,你白長了副好看皮囊,不是狐狸精轉世卻是獅子精轉身。就送你一句話,獅子大開口,做夢!!” 倆人互相調侃着,收拾好酒杯酒瓶和桌面,準備回家。 木樨堂的第一天營業就這麼簡單而重大的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