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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齊與隨行的勿洛官吏立於皇城前,一字排開。通關文書上寫的是蕭九之名,旁人只道,那位是勿洛相爺之子,此番初為使臣前來大鉞迎親,也不知他真實身份。李元吉與李威此刻亦在道旁候着,李元吉因着‘關海特使’的欽差名頭,臉上自是多了一份得志之情,不時與李威說些耳語。

那廂,李嬋盛裝艷福,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乍一看,豐肩軟體,鬟低鬢躲,可謂是杏花煙之像。陪嫁的兩名滕侍於轎攆兩旁跟從,整隊百餘人,浩浩蕩蕩行於皇宮步道上。一路宮女、太監見了,紛紛跪下,亦有宮人躲在縫隙後看熱鬧。雖是頭次入宮,李嬋也只是低着頭,倒無心思看這皇宮景緻。

入了熵邗宮,進了殿,與皇帝、太后、太妃們一一見禮,滕侍攙扶着與靜太妃旁落了座。不一時禮樂聲起,舞女湧入殿中,舞了一曲昭君出塞。待得舞畢,秧姑姑與宮女們輪番上茶來,李嬋跪請接着,一一給宮裡的長輩們敬上。

待得敬到太后手中,太后只輕拍李嬋手道,“此去路途遙遠,你且多擔待着,到了勿洛若有什麼不方便的,仍可着人傳信回來。”李嬋點頭,“謝太后關愛。”又轉身給皇帝敬了最後一杯。周昶景對眾人道,“永定公主此番前往勿洛,必當為我大鉞多添威勢。”一語說罷,殿外眾人三呼萬歲。

茱萸就在殿外遠遠地看着,只見着李嬋背影單薄,聽着這萬歲聲,只覺真真的刺耳。這場面要與她說上話,想來是件難事,便先暫時回了暉春閣。行至紫陽殿後園,見側面小門竟是虛掩着,正狐疑,此時園中應無人來往才是,怎看着倒像是有人在此。

此時,白貓又忽而跳落眼前,茱萸見了喜出望外,忙道,“皮兒,你這傢伙,我可以為見不着你了,這會才知道出來見我呀。”說完便要上前去抱,白貓吐了吐舌頭,縱身一躍,又跳進了甬道去。茱萸哪曾多想,便急急追了過去,不巧,竟聽見假山後有一陣衣衫響。

茱萸自是嚇了一跳,再定眼看去,只見是兩個人忙要往裡處躲。茱萸眼尖,一眼就認出那半露柳綠肚兜的乃是太后跟前伺候梳洗的靈兒。茱萸便道,“靈兒,我見着是你了,你可出來罷,若不出來,我便將你等當賊喊了。”

其實茱萸只看個大概,也不確信是否真就是靈兒,只是唬她一下。不想靈兒以為她已見了兩人真身,生恐茱萸叫了起來,引來其他人便不妙,又想着茱萸素日待一眾宮女也算親厚,便從假山後跑出,一把抱着茱萸裙邊,跪下哭求道,“禮音娘子,千萬別嚷,還請饒我一命。”

茱萸一愣,先將她扶起,“靈兒莫哭,這是如何說道?”靈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又啜泣起來。茱萸再看她身後,人影晃蕩,看樣子身形魁武,像是宮裡的侍衛,心下便已知是何事。

茱萸定了定神,與靈兒耳邊輕聲問道,“那可是誰?”靈兒復又跪下道“是我姑表哥哥。”茱萸聽罷,對石後之人沉聲道“別藏着掖着了,早瞧着你在那兒了。”石後之人聽了,忙連滾帶爬而出,磕頭如雞啄米,只道,“求禮音娘子饒過。”

茱萸想着,此事不宜聲張,否則怕也是要給自個惹上麻煩,轉身便想先回暉春閣去。靈兒見茱萸要走,哪肯,苦苦哀求,“我倆性命都在禮音娘子身上系著,還請娘子救救我等。”

靈兒斷斷續續哭訴着,茱萸算是聽了個明白。這靈兒與她姑表兄弟自小青梅竹馬,三歲便訂了娃娃親。在家時,常有私會,後因靈兒繼母貪財,硬是將她送入宮為婢,算是斷了這對苦命鴛鴦的姻緣。不曾想,她姑表兄弟從守門侍衛一路升至御林軍,再相見,自是秋波暗送,舊情難忘,二人便常在值夜時分幽會。此番見諸人都去熵邗宮熱鬧,園中一時無人,一時放鬆了警惕,才又在此處相見。

茱萸嘆了一聲,“糊塗。”又瞧了靈兒姑表哥哥一眼,“敢問名諱?”“小的是御林軍右衛吳保鉞。”吳保鉞說著,也不敢看她。茱萸又說,“保鉞,保鉞,可不是要保衛我大鉞?何至於此呀。”

靈兒止住哭,只求着,“禮音娘子見憐,還望給我倆一個痛快。”茱萸搖頭苦笑,“你等放心,我也不過是個苦命人,何苦要來為難你們,橫豎不告訴一人便是了。”一語未了,只聽見彩蓮聲音傳來,“咦,皮兒,你怎麼今兒個在此?”茱萸聽如此說,忙喊道,“彩蓮,我正要回屋中呢。”靈兒只得鬆了手,讓茱萸離去。

茱萸暗暗鬆了口氣,見彩蓮站門外,便道,“你怎得來了這兒?”“原是要出來尋主子的,可巧着又見了這貓兒,引着我來了此處。”彩蓮撫摸着白貓,“麗妃娘娘領着永定公主來了,在屋裡等着呢。”茱萸聽罷,只理了理衣冠,便同彩蓮一道回了暉春閣。

還未進屋,就見麗妃娘娘佔在院口,笑靨如花,“誒喲,我說茱萸妹妹,你可回來了,叫我們好等。”茱萸躬身,“見過麗妃娘娘。”“自家姐妹,私下裡,咱們大可不必講究這麼多。”麗妃親熱道,攜着她入了屋。茱萸見李嬋坐在那兒,滿眼寥落,一下不知說什麼好。

麗妃見狀又道,“茱萸妹妹,你們姐妹倆定是有許多私話要說說,我就不在這兒擾人了。先去前頭與太后復命。前陣我真是太忙了,給宮裡新晉的秀女置辦物件,真是脫不開身。改明兒的空了,還得再來探你。”

見麗妃離去,彩蓮關了門,亦跟着退了出去。茱萸只握着李嬋手,久久不能言語。末了,李嬋道,“姐姐,我認命了。”茱萸聽罷,垂眼道,“你今日真是美極了,不想我還能見着你出嫁的樣子,只是卻也是臨別。”

李嬋道,“姐姐不需多說,嬋兒心下都明白,姐姐那日說的話,我都牢牢記住了。”又看了眼門戶,輕聲道,“此番來,除要與姐姐道別,還有一事。爹爹病了,想來你也知曉。”

茱萸點頭,“萬沒想到,得了如此急症,又無法床前盡孝,我心裡也是難受的緊。”李禪無奈道,“爹爹此番得病,並非偶然。”頓了頓,又繼續說著,“那日我餓的慌,去廚房找吃食,恰是門後聽了三哥與廚娘對話方知,都是三哥找人下的毒。”

茱萸登時瞪大了眼,“什麼?他竟敢謀害爹爹?!”“聽聞爹爹知道三哥醜事後,欲要將他送回老家鄉下去,三哥這樣的人,哪吃得了這樣的苦頭,想來是狗急跳牆了。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毒物,診出來的癥狀,卻又是腹鼓之症……”李嬋說著略帶哽咽。

茱萸尋思着,此事斷不是李威這個窩囊廢一人所為,約莫牽扯甚廣,一個不慎,怕是要累及全族。茱萸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聽門外秧姑姑喊,“時辰到了,還請永定公主上路。”

李嬋望了茱萸一眼,滿是不舍,只得掩面而出。茱萸一路送她出了大明宮,眼見着宮女簇擁其離去,便又上了城牆,遠遠望着送親隊伍一片火紅之色。大鉞的九龍旗舉起,伴着一聲鐘鳴,茱萸看着她們朝城外走去,終是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