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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陽王府外,重兵層層把守。王府內白石為欄,環抱池沿,雕脊綉欄,清溪泄雪於庭院。閔善英着一身墨綠襦裙與周筠生在院中下棋。棋子行至一半,閔善英棄落,“王爺今日心似蛛絲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怕不是對弈的好時候,還是改日再來對弈。”周筠生面容憔悴,仿若一夜老了大半,嗓音嘶啞道,“既是下棋,自是該分個勝負,豈有棄子之理,終不過與你打個平手,也好過有頭無尾。”

“這天下之事,又有幾樁是有始有終的?是王爺太過較真了,反倒傷了自個身子,得不償失。”閔善英說道。“你可是朝鮮有名的女國手,即便是平日里,我也不一定能佔得什麼先機。”周筠生笑着搖了搖頭。

閔善英從侍婢允喜手中接過一盞人蔘茶,呈於周筠生道,“王爺喝幾口,潤潤嗓,昨日怕是一夜未眠罷。”周筠生抿了一口,“這人蔘比前次的要濃苦。”“這是上月,朝鮮貢使捎來的,說是臣妾爹爹從南邊商人那兒特意找來的,專給你進補的,雖比不上皇上那株,也自有它奇效。”閔善英回道。

“為了這人蔘茶,王妃也是一夜未眠,親自守着熬了一夜呢。”允喜說道。“倒是勞你費心了。”周筠生說著,皺起了眉頭,“這往後的日子怕是更難過了,你也得有個準備。”閔善英遞上一抹手巾,低聲道,“臣妾爹爹託人傳來口信,說是但凡王爺有用得着的時候,自是義不容辭。”

周筠生擺手,“本王知曉,你是擔心我安危,可是現在還不是插手的時候。切記,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謹言慎行。”“倒是臣妾,多此一舉了。”閔善英邊說,邊抹了抹眼角,“但凡事有牽涉王爺,臣妾總不免不多想。”

說話間,阿平匆匆而來,賦予周筠生耳邊說了幾句。周筠生點頭,隨阿平進了正廳。卻是曦嬤嬤在那,見是河陽王來了,便見了禮,“老主子多日不見王爺,心裡甚是挂念,特命老奴來王爺這瞧瞧好不好。”“勞嬤嬤專門跑一趟,小王無甚,閑散慣了,倒也樂得自在。”周筠生說著,着阿平給曦嬤嬤看座。曦嬤嬤環顧四周,感慨道,“這王府,上次來,還是王爺封王的時候,那時先帝爺身子也還硬朗,說起來多少年了,這才來的第二趟。”

“當年府中人少,多虧得您來幫着打點,但凡其他人府里偷懶的,賭錢吃酒的,打架拌嘴的,我這府里一概都不見。如今都是依着當年的定規,誰還敢行亂事。”周筠生說道。“橫豎這王府都是王爺的府邸,奴婢只是替太后來調教下頭的人。服帖了,這老主子也好放心。”曦嬤嬤歇了口氣,又道,“王爺可還記得,您小時候有回,老奴背您抓知了。您抓的興頭上,愣是要攀高了接着抓,可不得,摔了個鼻青臉腫,被賢妃娘娘好一頓教訓。”

“自是記得,那日是端午,本王還偏生摔了個臉傷,母妃氣我頑劣,楞是罰了我禁閉一周。當年太后也是不舍見我如此,還去求情,母妃當時說,少時不教好,大時怕是要惹大禍。”周筠生笑的苦澀,只覺口中如含黃蓮,“嬤嬤的意思,我知曉……”

曦嬤嬤和色道,“王爺打小就聰慧,老主子的意思,想來我也無需多言。但還是多叨擾兩句,只盼着王爺忍一時,風平浪靜。”打小,這太后一直就待他不薄,對他可謂是視如己出。可是這會,竟也對他起了忌憚之意,想到此處,周筠生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太后還說了,過幾日,她會再跟皇上求求情,這重兵也就撤了。只得委屈王爺,還要在府上呆些時日。”曦嬤嬤又說道。周筠生點頭道,“倒是本王不孝了,竟還要太后她老人家記掛着。”

曦嬤嬤起身,又命身後侍婢端上一疊桂花酥,“這是今朝新鮮的桂花做的,太后說,王爺往年這個時節,最喜歡這桂花酥了,特地讓奴婢給王爺送一疊來。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周筠生拿了一塊在手中,細細看着,“這模樣如此好看,想來定是嬤嬤親自做的了。筠生吃了二十多載,想來不會認錯。”

曦嬤嬤笑笑,“您那,但凡您瞧着的,可有走眼的時候過?”復又瞧了阿平一眼,阿平知趣退下。“這禮音娘子,新晉了才人,約莫府上也該有些消息進來了。”曦嬤嬤邊說,邊看着河陽王道,“這些並不是老主子交待奴婢的,只是奴婢多嘴,多說幾句。既然她已是皇上的人了,還望您能斷了念想,也莫再有何瓜葛了。”

周筠生雖早已知曉,如今聽曦嬤嬤說,仍是悲從中來,“情深緣淺,又可奈何。”曦嬤嬤憐惜道,“王爺您那,總是很能掩藏自個情緒,打小就是再疼,也是打碎了牙往肚裡吞。剛瞧您那眼中失落之情,老奴有些不忍。”“您知道的,我只是想讓茱萸暫住在太后那兒……”周筠生嘶啞聲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波動,亦有着不甘。曦嬤嬤連連搖頭,”老奴進宮時日久了,什麼都見得多了,但凡那露水情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王爺且寬心些才是。”周筠生紅了眼,手臂上青筋蹦跳,低聲道,“她又她的難處,都是我無用……”

一語未了,曦嬤嬤嘆道,“奴婢也沒什麼別的說,既是已成定局,也就且隨它去。您這自還有您自個的好日子可過。”“煩請嬤嬤,往後還多照應着她一些。茱萸這家道中落,宮中也是無甚根基,怕也是難熬。”周筠生誠懇道。“王爺請放心,歆才人也是對老奴眼緣,不知為何,看着就歡喜。但凡老奴能幫得上的,自是少不得要幫補一些。”曦嬤嬤回道。

周筠生仍不放心道,“茱萸素日性子,想來這些時日在宮中,您也沒少見。她有時就認個死理,偏就不知要防。前後但凡錯了一丁半點,不論真假,這總歸繞不過……”“老奴明白您的意思,也因着這脾氣,太后也偶有不喜之時。但是好在歆才人是個聰明人,自是不用咱們說道什麼,點撥個一兩句,也便知曉輕重了。”聽曦嬤嬤如此說,周筠生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看着屋外天色漸暗,大雨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