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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已是到了臘月三十,各色齊備。皇宮從外城門道大門、儀門、廳門、內三門等,一路到各宮所在處,玉階下皆是朱紅大高燭,遠遠瞧着,似兩條金龍一般璀璨。

各院各殿又按着各自習性,換了門神、聯對、掛牌,也有詹楹皆插上了芝麻桿,床邊懸金銀八寶、西番經輪等,院中則都是焚柏枝柴的煙味。

這廂暉春閣正門,也是挑着大明角燈,兩溜高照。室內,彩蓮等剛替換完畢,錦裀綉屏,全看着煥然一新。茱萸又特意賞了彩蓮、鴛鴦一些綢布,也算都有了一身體面的衣衫。

內宮宮女、太監們,各自排了一隊,按着長幼品階,依次行禮互拜。又有散壓歲錢、荷包、金銀粿等互相贈着,口中說些吉祥的話語來。

熵邗宮前,設數十座燈山,燈火輝映,光耀天地。

有小太監不斷加泡香木於燈山內燃燒,殿內清香四溢。

一座燈山需燃沉香數車,但凡是見着火光漸熄,必又要加上甲煎以助火勢。

薛巾領着太監宮女等,早已在備下數十席除夕夜酒。

上座每一席便設有一幾,几上又設了小玉爐,焚着龍涎香。又有八寸來長,翡翠寶石的小盆景,寶石下皆是新鮮的各色菊花花卉,錦繡盈牟。

再細看,又有朝鮮新進貢的高麗青瓷,內盛着仿唐代秘色瓷的杯盞,並着小茶吊,裡面泡着的是信陽毛尖。

屏風上,乃是小紫檀木背景襯着的綉雕,並鑲嵌着大紅蠶絲鑲金的瓔珞,好不雍容華貴。

這屏風,原來也是蘇州製造局的綉娘所作,綉雕所繡的皆是自李唐以來的各色牡丹繪本,與往日的一位雕刻不同,綉雕憑添了幾分富貴柔情。

每一支牡丹,皆有相應的詩詞可比對,也決計不是一般見識的綉娘所為。如今世上,也算是千金難求之物。

下座雖與上座奢華不得相提,卻也有紫口鐵足的哥窯相稱,裡頭點綴的皆是歲寒三友,以及一些吉祥富貴的新鮮花草。還有個別小珍珠,灑於几上,也算得上點睛之筆。

皇帝攙着太后,於東邊上座落了塌。此乃雙龍雙鳳的黃梨木雕矮足長榻,靠背皆是太后所喜的千年狐皮所制。榻上有額外設的描金小几,几上有各色小物件,都是茶碗、漱盂、錦帕等,皆是為了方便太后所設。

太后斜斜躺在榻上,與眾人說笑道,“倒是恕哀家上了年紀,這使不得勁,今日竟就坐不住了,只得這樣歪着相陪了。倒叫你們看笑話了。”

皇帝有言,“這除夕家宴,就需得您在這兒,方才像那麼回事。不然朕還真不如就在內殿隨意打發一日便算了。”

太后笑說,“你們瞧瞧,這皇帝呀,就是這樣任性。這都登基多久了,還能說出這樣的氣話來,哀家也是無可奈何呀不是?”

麗妃聽了,直笑言,“皇上孝順太后,乃是萬民的表率。太后您也是這內宮裡的主心骨,少了您,我們也渾身不得勁。”

麗妃這一席,與淑妃、錦妃等同坐一處,另還設了一雅緻小桌,上還放了酒杯湯匙等小物件。

曦嬤嬤捧了米果來,先捧於皇帝、太后嘗了,留在几上幾個。

太后瞧周筠生只喝着酒,便也讓曦嬤嬤先分了幾個果去,“生兒,這米果,你可得食一個,是曦梓親手做的,你小時候每逢這一日,便最要吃的一份。”

“謝太后記掛,臣吃一個便是了。”周筠生坐於皇帝西面,河陽王妃則挨着同坐。西面靠後,便是一對芙蓉彩穗燈,燈影向外照着,映襯的西面一片暖色。

東面麗妃等坐處再往下,廊上幾席,便是茱萸、孫瑤環、張黎兒等人,廊檐外的罩棚下,皆是各色絹燈、琉璃燈等,相互輝映。

再往下,便是趙修儀、和夫人此類不再得寵的人兒。

說起這趙修儀,孫瑤環等入駐西院,她則與其餘等不受寵的妃子,退守到了距冷宮不過十步之遙的往菡院內,雖不是住於冷宮,卻更甚冷宮,可謂無限凄涼。

這難得熱鬧的日子,她們坐於廊下,反倒顯得有些疏離。

更有甚者,索性羞口羞腳,不慣見人者,也不敢來此。

太后今年身子是不大好了,心下倒是想起這些人來,又多發了一些荷包予這些內宮的邊緣人來,也算圖個喜氣。

至於這受寵的幾位,那更是包了滿滿一荷包。

當下天未到二鼓,從宮外特意請來的戲班子在演着《王寶釵》。正是到了熱鬧之際,演到了薛平貴娶了西涼國公主玳瓚,皇帝下了席位,往西面走了幾步。

“四弟,你瞧,今兒個這戲文演的好,不愧是京師第一戲班。這薛平貴也算是一代豪傑,有勇有謀,娶了王寶釵,又有玳瓚公主相伴,可謂坐享齊人之福不是?”周昶景臉上略微泛起紅暈,方才的酒興有些提了上來。

周筠生淡然一笑,“這有什麼樣的福氣,都是天定的,薛平貴有娥皇女英般的女子相伴,也是他自個的造化。”

周昶景勾起唇角道,“可是朕覺着,你,河陽王,也該有這樣的福分。前幾日,太后提起,要予你再納幾個美人,你可是願意?”

這話聽着不經心,話里話外卻都是涼意,周筠生恭敬跪拜道,“臣其實也是怕寥寂之人,既是皇上、太后有此美意,臣又何樂而不為?謝主隆恩。”

茱萸聽着再也無心看戲了,心下隱隱生了妒意,又自覺現下什麼也插手不上,一悶頭,竟海量喝光了小壺酒,愣是一滴也不剩。

張黎兒在旁瞧了,低聲道,“姐姐今日怎如此豪飲,難道不怕上了勁么?”

“今兒個高興,這打從關海回來,便沒這麼熱鬧過,可不得多喝一些才好。”茱萸邊說,邊又着彩蓮滿上一壺,“今日可得再敬你一杯才好,瞧瞧,你這不聲不響的就懷上了,這一胎可算是頭一個呢。”

張黎兒詫異,“姐姐約莫是有些醉了,這淑妃膝下有皇長子,麗妃膝下兩位小公主,我這一胎,哪裡能算得頭一個呢。”

“也怪我這張嘴,說太快,倒是漏詞了,可不是說的是,咱們這幫新入宮的么。”茱萸說著又自飲了一杯。

孫瑤環將眼前之事,不動聲色,皆看在眼內。瞧茱萸酒興濃了,方才對着張黎兒敬了一杯,“瞧瞧,我也是怠慢了,這才想起來,也是要給妹妹敬杯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