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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周筠生在乾曜宮內獨居了一宿,這漫漫長夜裡,他無數次想起父皇去世的那一夜,一時間滿腹悵然,自也是一夜無眠。

到了次日,天方五更,薛巾服侍着,周筠生起身梳洗。此時的周筠生仍着舊服色,只見着他踩着薛巾,登上龍輦,上有九龍曲柄黃華蓋。又有五色金龍小旗與五色龍纛十把伴着左右。

宮女十名各持着雙龍黃團扇,另有內務府的太監,手持着黃九龍傘。再往前看,乃是兩行宮燈引路,儀仗扈從前擁後簇,車乘相銜,旌旗招展。

薛巾則在為首的地方,指引着宮中樂師,有戲竹、管、笛、笙、雲璈、導迎鼓、拍板等樂器合鳴。再往前,乃是十名佩刀大臣,後則是兩名扈佩刀大臣,周筠生的龍輦便在其中。

龍輦剛出內宮門,安童、阿平等,早已鵠立於門外候着。見是周筠生來了,立即領御林軍排成兩行,山呼萬歲以後,才算跟上了依仗隊伍,這一路好不威風。

不一時,到了熵邗宮前。文武咸集,百官畢至,黑壓壓地在殿前御階上,以孫巍岱為首,分道立於東西兩側,站列數層。

遠遠的,看見龍輦到來,孫巍岱一揮手,大常寺卿立即高喊,“奏樂!”

登時,禮樂聲起,李玬、李玖詹走近龍輦,扶掖周筠生到殿前北面站定。

樂聲止,薛巾來到南邊,面對新帝,宣讀穆帝遺詔:“皇帝燕行,敢用玄牡,昭告於皇天后帝:大鉞以歷運斯旣,否終則亨,欽若天應,以命於衍。夫任是司牧,惟能是授;天命不於常,帝王非一族。若二子昶景殯天,則以四子筠生,有君德馭四海,元功子萬姓,故能大庇氓黎,光宅區宇。而晷緯呈祥,川岳効祉,朝夕坰牧,日月郊畿。”

諸人聽了,皆是心下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穆帝究竟是怎麼知道周昶景會死於非命,而留下這道詔書的,難不成是未卜先知?

薛巾宣完了,周筠生拜受詔書,一切如儀。

閔氏捧出皇帝的袞冕服,侍候周筠生換上。而後,由李玬、李玖詹引導登上御座,算是即成了皇帝位。

隨即由薛巾將周筠生擬定的第一道詔書取出,向百官當眾宣讀。

其一,改元天鉞,本年稱為天鉞元年。其二,因着太后殯天,已是大赦天下,如今便只死罪以下遮罪減一等。其三,封周昊然為平王,依舊在宮中起居,一切待遇不變。其四,原先帝時的舊臣皆照舊供職。最後一點,則是未有生育的宮人,盡數陪葬定陵。同時准請歆皇后所奏請,准其與張昭儀同往水月庵為先帝祈福,帶髮修行。

聽是舊臣照舊供着舊職,這底下的人,皆是舒了口氣。公孫展,早已得知女兒淑妃自縊之事,心下原也是悲憤,但聽着皇帝今日詔書所言,昊然仍就得以善待,這日子,至少還有個盼頭,因而忽然又悲中帶喜來了。

就在眾人竊竊私語之際,宗人府右宗人樊少華奏請道:“啟稟皇上,這國不可一日無後,今日聽皇上所言,似是後位還未定奪。這依照的祖制,這封后典儀,是否也該上議程了?”

閔氏在一旁聽了,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這也是她心下的一塊心病,這自打宮中局勢已定,周筠生矢口不提這立後之事。按着本朝的規矩,她如今是正室,被立為皇后也是理所應當。而周筠生將她晾在一旁,不聞不問,如今在宮裡頭,也無名分,也着實是尷尬了。

周筠生眼眸一沉:“現下還不是談立後的時候,如今關海之圍還未解。事要分輕重緩急,此事可容後再說。”

“吾皇萬歲。”樊少華邊說著,心下邊想,方才只是想要試探皇帝,是否有意要立閔氏為後。如今看來,周筠生也未有此意,看來此事還有文章可作。

話說那日錦妃,趁亂出了宮門,便尋了她父親樊世松而去,如今早已在樊少華鄉下的老屋住着。聽錦妃所述,這當是欠了歆皇后一個人情的。況且這周筠生傾心於歆皇后的事兒,這也是有些許傳聞的。如今再看皇帝的口氣,倒是日後好做個順水人情了。

閔氏緊緊捏住手心,心下恨意頓生,周筠生的心思,她又哪裡不會知曉。原想着,熬到今日,也算是要出頭了,只是不曾想到,周筠生竟然沒有立後的意思,倒叫她覺得十分委屈。

雲梅宮佛堂,彩蓮小跑入內,“主子,新皇上下旨了。”

茱萸淡淡看了她一眼,“慢些說,天還塌不下來。”

鴛鴦遞了一盞清水,彩蓮喝了一口,方才道:“皇上說是准奏了,許主子與張昭儀同往水月庵帶髮修行。”

茱萸聽了,停下手中抄錄佛經的筆,抬頭望了眼神龕里的佛像,“知道了,今兒個夜裡都收拾下吧。這宮裡的金銀首飾一概不要帶,只一些傍身的衣物與銅板便可。

正說著,張黎兒也尋來了,進門一看這光景,想來茱萸已是知曉聖意了,便開門見山道:“娘娘真要與我同去水月庵么?您若是不想去,便呆在這雲梅宮的佛堂里,諒也無人敢說什麼。”

茱萸笑笑:“雖說是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林。可是說道要排除這世間的紛擾,真是太難了。現下我爹爹自有人看護着,也不需我費心,那便是去水月庵走一遭,想來也是好的。”

張黎兒嬌俏的臉上,顯出一絲愁色:“說起這事,臣妾倒是想起自家的爹爹來。今日臣妾父親遣人來說,說是年事已高,怕是不能勝任舊職,已向皇上遞交了辭呈,不日便要歸故里了。”

茱萸道:“急流勇退,張大人,也不失為一個明白人呀。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時辭官歸故里,總比過些日子被莫須有了要強。”

聽到“莫須有”三個字,張黎兒心下驚了一下,點頭道:“我原想着父親若是歸了故里,這京師里,便再無一個親人了。聽娘娘如此說,臣妾反倒覺着心下安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