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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周昶景欣賞葉之章的文采,喜歡這個開朗聰明、見多識廣的榜眼。葉之章書讀得多,加上生性滑稽,處事能力可圓滑,可直率。因而皇帝不管說到哪裡辦事,問的什麼稀奇古怪的問題,葉之章都能隨即應答,也總能討得皇帝的歡心。

沒過多少天呢,他就成了周昶景身邊必不可缺的人之一了。周昶景儘管一天到晚總是忙於政務,批摺子,上早朝,與各路王公大臣在暗地裡刀光劍影,忙得不可開交。

可總歸也有閑下來的時候,這時,葉之章就更顯出了自己的重要來了。就好似周昶景要和木郡王下個棋、作個詩什麼的,葉之章必然就在旁候着。又與公孫展畫幅畫、張沖之一同垂釣什麼的,葉之章也總在陪侍之列。

再說那忠棣府早早便領了歆貴妃要回府省親的聖旨,這上上下下晝夜也不得閑,這每一日都是忙着張羅着。

這才過了月初,宮裡便先拍了太監出來,看忠棣府籌備如何了。例如這哪裡給貴妃更衣,哪裡給貴妃歇腳等等。又親自查視了這受禮之地,開宴之所,又跟府里的家丁對照了退息的地兒等。還有內務府派了總理太監出來,帶了一群小公公,在忠棣府四周設立關防,擋上帷帳。

因着忠棣府諸人也不識得宮裡的禮數,便又有鴻臚寺的人前來,教了如何退,如何跪,乃至進膳時辰等種種禮儀,概不勝數。

忠棣府外,又有工部侍郎親自領了人來休憩府院,且將兩邊街道一應給清了場子,外人也不得出入其間,這江洋大盜蟾兒也因此真困在了忠棣府,當真是出不去,進不得。

鴻臚寺又領了民間的工匠藝人來,扎些花燈、煙火等物,這一時忠棣府內奎壁輝煌,彩燈照應,可不熱鬧。

到了十四日,這府里上上下下,才算是打點妥當,這夜裡,府里諸人都是不曾睡下,只睜着眼數這時辰。

到了十五日一早,天還未亮,李耿及杜氏皆按着朝中賜下的品服,換了一身榮裝,諸人皆是梳洗畢,男丁也都整頓好了。

李耿撐着身子由人扶着到了忠棣府大門外,與杜氏一道在那兒候着。這忠棣府方圓五里的街道,如今早已是用不透光的帷幔擋的結結實實的。

李威這幾日才出了順天府的天牢,與李原吉兩人在街口有些等的不耐煩了。這時,有太監來報,“娘娘還要在宮裡陪太后進膳,只怕是還要再過兩個時辰才來。”

杜氏聽了便道,“既是如此,老爺便先回房吧,等來通報了,咱們再出來也不遲。”

李耿連連搖頭,“我就在這兒等着娘娘,誰也別勸了。”

見着李耿不情願,杜氏只得命人拿了黃花梨木椅來,上頭枕了個靠墊。李耿坐在上面,重重地喘了口氣。

須臾,聽着外頭有馬嘶鳴之聲,有兩列人小跑而來,一列是持着燈籠的太監,另一列是持着花籃的宮女。這時阿德跑到忠棣府前,拍掌道,“來了,來了!”這時大夥知道是貴妃娘娘的鳳攆來了。

只見着前頭,有兩個紅衣侍女緩緩而來,來的正是彩蓮與鴛鴦,兩人靠着府門邊立住了,垂首站着恭候貴妃到來。

少頃,又聞得絲竹細樂之聲,一柄八鳳的黃金傘過來,又有太監持着拂塵、錦帕等。再後面乃是一頂碩大的綉金妙紋的鳳車,朝這邊悠悠行來。

此時知是貴妃本人尊駕到了,李耿領着府里諸人連忙跪下扣頭請安。這時彩蓮上前扶起李耿,只杜氏單單跪着,稍顯了尷尬。待得鳳攆進了大門,方才有人來告,請杜氏與兩公子起身來。

到了中堂前,彩蓮與鴛鴦跪請茱萸下攆更衣,此時太監都去了府外候着,又有宮女拿了一應飾物來。這院中早已不似當年那般蕭索,只見着各色花燈灼灼,皆系細紗紮成,一看便知出自巧匠之手。中堂前又多掛了一副牌匾,上頭寫的是“仁人婦德”四字。

茱萸進了更衣處,換了身金色琉璃掛珠的裙子,一時見這園中百花爭鳴,香氛繚繞,處處都是燈火交映,這細樂喧嘩之聲,說的便是這府里的榮華富貴了。

茱萸想起當初大雪的日子,老忠在這中堂前受罰的情景。又想起李嬋在時,兩人在院中嬉戲的光景,一時心下感慨,不勝悲傷。

再看這中堂以外,池中荷荇鳧鷺諸燈,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上下爭輝,水天煥彩,真當是紙醉金迷之像。想當年,這李耿因言獲罪,忠棣府人人避之不及,哪裡又想得到如今如此富貴奢華,茱萸心下默默嘆了一聲,一度落了淚下來。

李耿見了,也是悲從中來,只是強忍着道,“娘娘當日進了宮,便不曾得見,這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怎就哭哭啼啼起來了,這可萬萬使不得。”

杜氏忙上來勸解,“娘娘可莫哭了,這妝都得花了。”

杜氏一邊說著,李原吉與李威忙上前又見了禮。

茱萸掃視了一番,問道,“應氏怎麼不在?”她問的便是李嬋生母,如今還在偏院住着,今天這樣的事兒,也無人喚她。

杜氏忙道,“那應氏也無位份,怕是來了要唐突了娘娘,因而未敢讓她擅自入內。”

茱萸冷笑了一聲,“是怕唐突了我,還是怕你自個瞧着心煩?”

杜氏忙跪下道,“娘娘明鑒,真當是礙着規矩,未有聖旨,臣婦也未敢輕舉妄動呀。”

茱萸也不理會,只命着彩蓮,速去將應氏請來。

待得應氏到了,茱萸細細瞧着,這兩鬢早早便是花白,面上也都是細細的褶皺,但仍能從面上瞧出李嬋的影子來。茱萸忙命着給應氏看座,又讓杜氏在在一旁站着也不理會。

此時又有李原吉與李威等在簾外叩首問安,茱萸只冷冷問了兩句客套話,便不再多言。

李耿含淚道,“這往日田舍之家,粗鹽布帛,雖然日子苦一些,可也是得天倫之樂,一家人齊齊整整,看着也好;如今雖是富貴,卻只能骨肉分離,為人父者,終究覺得是毫無意趣了。”

茱萸動然,亦哽咽道,“自入了宮,便日日挂念着爹爹。聽聞爹爹昏迷,更是心下焦急,恨不能這病痛,都且往我自個身上來。”

李原吉亦上前道,“想來,微臣等也是草芥寒門,與那普通的鳩群鴉屬也無甚區別,哪裡又曉得,今日會有鳳鸞之瑞象降臨。如今歆貴妃娘娘,上承天恩,下昭祖德,娘娘品行,皆是集合了山川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咱們李家的列祖列宗,也深為娘娘自豪,想來在黃泉之下也是安慰。如今皇上准了娘娘回家省親,也是天大的恩德,臣等便是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在此遙祝吾皇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茱萸聽了,心下不住冷笑,這李原吉的一張嘴,還是這般能說會道。只是往日仍在府中之時,他又何曾這樣阿諛奉承過,若是少些責罵,倒真是萬萬求不來的幸事了。

想及這些,茱萸又道,“你如今既是如此逢迎於本宮,那本宮便再給你傳條旨意可好?”

李原吉一聽,以為是有加封的聖諭來了,滿面喜色跪地道,”微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