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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筠生怔怔地瞧着這個叫朱朱的女子,瞧她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倒是頭頭是道,而且句句正中了要害,也是個尖酸的丫頭。

周筠生心下陰沉下來了,然而,他又忍了回去,只是淡淡地笑說:“你如今年紀尚小,對這世間的事兒又懂得什麼?你所知的難道又是你親眼所言了?無非也是你們葉府的主子跟你們說的不是?你僅憑一面之詞,就來斥責了朕,也傷了前方浴血拚殺將士們的心。要說起來,你倒是真不懂什麼是非之分了但是朕念你年歲尚幼,也就不與你計較這些。”

周筠生這話,說的極輕,可是聽在旁人耳里,那是真龍之怒了。

朱朱見皇帝這樣說,又道:“皇上說的極是,奴婢話是說大了。可是皇上,您自小金枝玉葉,自然是瞧不見這外頭的民間疾苦來。不知皇上想過沒有,像奴婢這樣的貧寒人家,雖說本就為奴為婢,可我們也是爹生娘養的不是?奴婢爹娘都死了,不打緊。可是這身後的姐妹們,她們的爹娘就不要人來照料侍奉了?誰不知道,只要入宮為婢了,就一生一世再也見不到親人了。”

眼瞧着這朱朱四兩撥千斤,又將這事兒扔回了周筠生肩頭,可真就是有些胡攪蠻纏了。可是這黑壓壓的一地婢女,硬說是皇帝沒有這樣的旨意,只怕是眾人嘴上不說,心下還是嘀咕着。

茱萸上前去,扶起朱朱道:“你先起身來,本宮有話問你。”

朱朱只是哽咽着,也不肯起。

茱萸笑笑:“本宮憐你年紀尚幼,方才禮遇於你。你若是不識好歹,那本宮也無法了。”

朱朱抬眼看着茱萸,這雙目盈盈如同罩了一層白霜一般,叫人瞧得心下冰涼。茱萸說完,彩蓮與鴛鴦,便架着朱朱起了身。

茱萸笑笑:“皇上體恤你等不易,因而也不願見你們在此受凍。如今准你起身了,你還不起,可就是撒潑無理的刁民了不是?”

“皇上既然是聖明天子,就該替天下百姓多想想。要奴婢說,這甄選宮女入宮的事既然是朝廷定的,朝廷當然也可以廢除。少進幾個宮女,或是就不要婢女入宮了,難道皇上就坐不穩天下了嗎?”朱朱曉得這娘娘不好對付,因而又將矛頭一轉。

這朱朱,說的正起勁。旁邊站着的薛巾可聽不下去了。他是總領事太監,擺駕回宮這件事情也全是他安排的,現在出了亂子,他若再不吭一聲,只怕是到時受罰的還得是他。

只見薛巾上前一步,厲聲說:“小丫頭!皇上、娘娘,那是給你臉面,你還不要臉了!真是放肆!真當是反了,你知道你這是在跟誰說話么?你知道宮裡的規矩嗎?你們葉府的主子也是沒調教好你這野丫頭!”

朱朱只是抬起眼來瞟了一下薛巾,冷笑道:“想來這位威風凜凜的大人該是皇上御前伺候的薛公公了。都說薛公公何等的威風,那可是比皇上都還要神氣的人物。奴婢這頭次見您這模樣,也是嘆服。奴婢覺得,您卻並不像外頭傳言的這麼狐假虎威,無非就是架子大了些嘛。弱勢換了別人,換了身份,怕是說話還不如公公呢。您說是么?”

朱朱這番話,倒是真將薛巾說愣了。薛巾這個老滑頭,一時被一個小姑娘說中穿了,這一張老臉可不得氣漲的通紅,若不是在皇帝娘娘跟前,怕是早已氣的摔盆大罵了。

聽罷,周筠生忽而大笑起來,予茱萸道:“你瞧瞧,後生可畏啊。這麼小的女子,說的一番話,倒是把咱們的內務總管給難住了。”

茱萸淺淺一笑:“是了,這張嘴,倒真是堪比戰場上的槍炮。”

周筠生回身,望着一地瑟瑟發抖的婢女,洪聲道:“今兒個,朕就在此宣布,打今兒起,這入宮的宮女名額,不再從世族大家裡甄選。你們這些人的奴籍,朕也一併赦免了!你們如今都是自由身了!”

諸人一聽,心下皆是嚇了一跳,這太祖時起立的規矩,就這樣被周筠生一句話給廢了。諸女面面相覷,先是聽着有人喊了聲:“萬歲英明!”

進而萬歲聲山呼海嘯般而來,朱朱垂着頭,這回倒當真領教了什麼是帝王了。她原還想,是吃定這皇帝了,不想反被將了一軍,皇帝一句話的事兒,這難題一朝便給解了。

“然而……”周筠生沉下聲來,望着朱朱道:“你御前犯上,大逆不道,這事兒,也得分開了算。”

一語畢,諸人知曉,皇帝這是要賞罰分明,殺雞儆猴了。

“皇上,這丫頭,不如就交給臣妾處置可好?”茱萸半拘禮道。

周筠生點頭道:“甚好。”

茱萸笑笑,對朱朱道:“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如今犯上是真,大傢伙也都瞧見了。若是輕饒了你,只怕是又有後來者效尤。可是若罰重了你,本宮也是忍,瞧你身世也是可憐。”

朱朱一時摸不透茱萸的心思,也不敢妄自回話,只得小心說了句:“奴婢這一番話,雖出自肺腑,可也確實是錯了的。但憑娘娘發落。”

彩蓮搬來了座椅,茱萸落了座,吃了口茶,方才慢悠悠道:“你說你的話皆出自肺腑,本宮瞧着,倒不像是……你口口聲聲大鉞子民,可本宮看那,你該是異邦女子,雖不知你為何會流落到關中葉府,但是想來也不會是新喪之人。按着大鉞民俗,這父母過世守孝,未滿三年,不可出家門。你既是出了孝,那便不該戴白花。本宮還記得,這白花,多是南疆一帶的女子嗜好,意寓吉祥如意,也不知本宮說得對不對?”

朱朱心下大驚,不想,這麼快便被茱萸識破了身份,面上仍是笑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不過是早早被賣入關中葉府為婢,哪裡又跟南疆扯上什麼關係。”

聽茱萸如此說,周筠生方才細細打量起這丫頭,乍一看是衣衫襤褸,實則也是傅粉施朱,眉眼瞧着比一般大鉞女子要深邃一些,確實不像本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