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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力錢糧各處的數字大概都彙集起來,守城各種措施也取得共識後,這就告一段落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當然,並不是等所有商議完就開始執行,內堂諸位也知道輕重緩急,很多法子一旦議定立刻就有人過去傳令,就連充作護衛的王虎王雄兄弟也里外跑了好幾次,朱達的家丁此時已經在城內和城牆上開始值守巡邏了。

把一切都說定後,內堂諸人都鬆了口氣,好歹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也知道力氣向何處用,這也和朱達那個普查法子有關,吏役們把這個法子和祖輩傳下來的做事規矩結合,真真正正有滴水不漏的意思,做事做得細密周全,大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遺漏不安心的地方了,雖說沒人有把握,但大都坦然。

從凌晨就彙集到這裡商議,絕大多數人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等緊繃的神經略放鬆下來,腹中動靜此起彼伏,胡師爺連忙安排後廚做些快手的飯菜送過來,等食物香氣開始瀰漫,內堂眾人也開始哈欠連天,疲憊也跟着泛上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沉默許久的朱達從座位上站起,掃視屋中後朗聲說道:“三班能用上的人差不多有百餘號,不過這些人可不是縣衙能管得了的,都是各位長輩們的私人,除了衙門裡這百餘人,各位長輩家裡還有幾十號能打的漢子,這些就是私產了,大敵當前,咱們懷仁縣要勁往一處使,這些人統一由我調配指揮,也麻煩各位長輩去打個招呼,誰要腦子糊塗,小心就沒腦子了,一個混貨死了不要緊,連累了身後的恩主可就不好了,各位,我說明白了嗎?”

文吏首領,大戶人家為了做事方便,都習慣在三班差役里塞進自己的私人,三班班頭除了幾個十幾個親信之外,更多的只是協調和統領,這是大明各處府州縣衙門的成例,沒什麼可稀奇的。

朱達毫不客氣的點破,並警告威脅之後,艾知縣和胡師爺臉上居然有些快意浮現,其他人略微安靜,都是乾巴巴的連聲答應下來。

“在這樣的危機關頭,我就不講什麼規矩了,調配用人我來抓,錢糧支應由義父那邊來抓,兵房、工房、刑房、壯班、皂班和快班,向我請命,其他人由我家義父安排,知縣大人自然全權總管,我父子二人只不過代為奔走。”朱達又是說道,好歹在最後補充了句,但誰都知道這句話是遮掩面子而已。

話說完後,內堂安靜下來,朱達所描述的太過大逆不道,堂堂大明一縣的縣政,被一對沒什麼名分的父子就這麼赤裸裸把持,還不是尋常那種大豪強暗地裡的奢遮,是直接要求官吏對其服從。

“這這未免不合規矩”還是有人忍不住低聲說道,只是屋中太安靜了,他這邊說完,清晰的傳到每個人耳中,其他人都是低頭根本沒有接話的意思,秦舉人依舊端坐,可表情卻有些許的不自然。

朱達看過去,卻是縣裡禮房經承,吏役里禮房做事久了的文吏往往更像是讀書人,但這位的風骨氣節也很是有限,看到朱達望過來已經有了恐懼神色,朱達冷笑了聲,反手抽刀出鞘,看到這寒光閃閃的鋼刀拔出來,內堂眾人都是膽寒色變,先前說話這位直接站起後退幾步貼在了牆上,渾身抖得好似篩糠,按說屋中三班班頭多少能動手的,此時卻都是低頭看着地面,只做無事。

“什麼是規矩,要來的韃子就是規矩!全城百姓的性命就是規矩!我手上這口刀就是規矩!事急從權,為了保命,為了這懷仁的安危,自然要做非常之事,等韃子走了,一切恢復從前,若是韃子不走,你那規矩能讓韃子走嗎?”朱達沉聲喝問道,他這幾句話無人可以應對。

一直端坐的秦川卻笑了出來,邊笑邊說道:“為了全城安危,你不計個人得勢名位,這當真是大義之舉,事後傳到府城傳到山西甚至傳到京師,都要給你表彰的,史書上也能有你一筆!”

雖說是子唱父和,但秦川這番話卻是定了調子,大家莫名的安心不少,既然有人願意出頭攬過這個責任,事後又有這樣的名份,那大家無非就是跟着做。

“秦老爺和朱公子真是仗義,周某也願意共襄義舉,接下來這段危難時日,我等願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誰要是從中作梗,周某第一個不答應,周某也賣個老臉,老宋其實也是擔心事後惹出麻煩,他對秦老爺和朱公子一向是欽佩的,老宋,快過來陪個不是!”第一個起身說話的是戶房經承周貴,不光是斬釘截鐵的表示支持,還給剛才說話的那位文吏打了個圓場。

那“老宋”訕訕的過來賠禮,其他人則是跟着周貴表態,說是唯馬首是瞻,就連艾知縣都起身說了幾句場面話。

“義父,孩兒去巡城了,錢糧支應就拜託義父操勞!”朱達走到秦川面前鄭重其事的抱拳說道。

“你放心去做,糧台上下為父會安排妥當。”秦川說得也是鄭重其事,只是說完這句後秦川啞然失笑,搖頭感慨說道:“倒是和當年鹽棧的經歷有些相似,只是當年打交道的是兄弟,如今變成了你。”

這些話周圍的人也聽得到,昇平鹽棧是怎麼回事,在這內堂上的人都清楚得很,眼下只當自己聽不懂。

朱達昂首闊步走出縣衙大門的時候,街面上已經沒有來時那般安靜,可也沒有喧鬧太多,很多懷仁百姓都是茫然的走出院門,當看到全副武裝的巡邏家丁之後,又忙不迭的縮回去,也有人不管不顧的向著城門處跑,甚至都不知道避讓朱達他們一行,直接被朱達揪住,正反幾個耳光扇了下去。

“你要幹什麼去?”

“我要出城!”

“韃子就要來了,你出城找死嗎?”

“這裡怎麼能擋得住韃子,等韃子來了,要麼是死,要麼會被抓到北邊去,我要躲到山裡,那邊才安全。”

“你知道出城後多久才能進山嗎?你在山裡有住處嗎?你才帶了幾個包袱,你們進山能撐多久?”

朱達問得這要出城的人瞠目結舌,等朱達鬆開手也不跑了,蹲在原地捂着頭痛哭失聲,跟着他的家眷連忙上前安慰,安慰沒幾句跟着哭出聲來。

“回家好好待着,你這樣的出了城只有凍死餓死一條路,還不如被韃子殺了。”朱達毫不客氣的說了兩句,帶着眾人向西門走去。

雖說這段路並不怎麼遠,可想要出城逃難的還不止剛才那一個,朱達懶得管了,身後家丁追上去亂打攔了回去,現如今想要出去也不是那麼容易,這一路上還遇到了朱達手下的家丁隊伍,他們有縣裡的年輕差人帶路,又有訓練過的武裝男丁,街面上的亂子還真沒有壓不住的,這也是沒有太過喧鬧的原因。

從出了縣衙之後,王虎和王雄就沒跟在朱達身後,特意落在了稍遠的位置,他們和家丁不同,行動上很多自由,也沒有人管他們,兩個人只在那裡小聲議論。

“這到底是他想出來的還是那秦舉人想出來的?”

“不像是秦舉人,在太原趕考的時候也能看出這人的稟性,膽子雖大,卻是知道規矩,眼前這位太胡作非為,要不是有個舉人老子護着,事後說是謀反都抵賴不了。”

“真要能救下全城百姓,事後也不會有什麼罪過,再說了,臨戰危急,他的安排不能說有錯,要是讓這幫鄉下土棍來管,藉機發財事小,把壞事變成禍事才是麻煩。”

“這朱達沒準還佔了便宜,韃子南下怎麼會在意這小小縣城,但危急關頭敢做事,大夥可都看在眼裡。”

王虎和王雄都是三十大幾四十齣頭的年紀,經歷見識都不少,在他們的判斷中,蒙古馬隊侵入會奔着更有價值的目標去,啃下這麼一座有完備城牆的縣城實在太得不償失,其實朱達和他們的判斷差不多,但朱達不敢去賭,有壞的苗頭也要做最壞的準備,他真的害怕萬一。

等快要到縣城西門的時候,倒是見到有些本城住戶垂頭喪氣的往回走,見到朱達他們不是閃避在一邊,就是躲到另外的街道上,走進了看,各個灰心絕望的樣子,這等作態等到了城門處的時候就有了答案。

在縣城西門附近已經擠滿了人,不是要出城的,而是剛剛進城的,每一個進城的百姓,每一戶家庭,都是滿臉的絕處逢生,都是滿臉的慶幸,即便隔着城牆和城門,也能聽到外面的哭鬧和乞求,在這等情形下,那些自作聰明或者被嚇得崩潰的人都知道城內好還是城外安全。

西門處這邊已經有一隊家丁在,是王井帶隊,正在協助着差役們維持秩序,但細看起來,倒不如說是差役們幫着家丁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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