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瑾城完全忽略了席利重的存在，就那麼面對面而坐，卻彷彿對方是透明的，哪怕幾次偶爾的抬眸，都像是從穿透了對面落在牆上。

老人的嘴角垂了下，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看着慕宸，有種迫切，有些說不出來的失落與孤寂。

“我有些話想跟你談，我們去書房吧！”席利重的目光移向席瑾城，低聲的，異於平常的強勢。

席瑾城抿了下唇，摸了摸慕宸的頭：“去找媽媽玩。”

“哦！”慕宸點頭，乖乖的轉進舒苒的懷裡。

“我去一下。”席瑾城對她交待了聲，便起身朝樓上走去。

席利重站起身，深深的看了眼舒苒和慕宸後，這才拄着拐杖跟在席瑾城身後。

直到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樓梯口後，席瑾言才嘆了口氣，看着舒苒說道：“嫂子，我爸的身體這段時間越來越差了。

初一那天突然犯病，李叔來家裡給他看了，讓他去醫院接受治療，他不肯。

說大過年的，不在家裡，去什麼醫院？雖然他不說，我覺得，他應該是在等你們回家。”

舒苒咬着唇，低頭看着慕宸，小傢伙仰頭看着她，殷殷的大眼睛裡，閃着超越他這個年紀的沉穩。

這孩子，真的是像極了席瑾城，不管是外貌還是性格。

席瑾城對席利重的那份恨意，像是滲透了骨血，才會讓孩子都繼承了他的那份恨意。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慕宸對席利重，一直都親近不了。

“瑾言，麻煩你照顧好席董事長，有機會，我會讓席瑾城回家的。”舒苒委婉地回道，並沒有給他什麼實質性的回答。

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服席瑾城，放下所有的一切，原諒席利重。

“嫂子，不管怎麼樣，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很多事都過去了，真的不該這樣繼續下去，我都能放下，沒道理你們比我聰明又明事理的人，卻放不下吧？”

席瑾言用着乞求的姿態，娓娓細語：“父親這輩子最愛的人，不是我媽，更不是我，而是哥。

我媽做出那樣的糊塗事，最後得到那樣的下場，我怨不了任何人，只能說是種下什麼樣的因，得到什麼樣的果。

但她對我爸是有感情的，是愛的，只是一直以來，守在我爸身邊，卻從來沒得到過絲毫的安全感。

不管我哥怎麼與他對作，怎麼為難他，怎麼恨他，他的心裡始終最牽掛的人就只有我哥。二十年前那場車禍，我爸被兩次病危通知，他叫來律師立遺憾時，把天慕的股份都下給了我哥。

那時候時，我媽才開始怨恨我爸，她覺得我爸心裡完全沒有我和我媽。”

席瑾言說到這時，苦笑了下，看了眼舒苒。

舒苒皺着眉，完全沒想到席瑾言會突然跟她說這些，這些都是席家的家務事，他跟她說這些，就不怕家醜外揚？

還是說，在他心裡，他是真的把她當成了一家人？

“後來我爸僥倖的活下來了，只是身體上很多功能都受到了重創，我們能看到的是他的腿，其他根本不止。即使那樣，我哥都沒有出現過醫院，沒有去看過我爸一眼。

可是我爸就算昏迷，神智不清時，念叨着的人，都是我哥。好幾次，都將我當成我哥，拉着我的手喊我哥的名字。

你知道嗎？我時候，我也挺恨的，恨他為什麼這樣對我！可是回過頭想想，是我和我媽的闖入，才害得我哥的人生發生那樣的慘變。

他那麼小，和慕宸那麼大的時候，就失去了媽媽，我爸又那麼忙，根本沒時間在家裡照顧他，陪伴他。

每每過年的時候，我都能從我哥的眼裡看到怨恨、落寞、嫉妒。可是他一定不知道，其實爸也並沒有給我們什麼幸福和溫暖。

不要說平時我也根本見不着他幾回面，就算是過年過節的，他也很少陪我們。

我比我哥幸運的並不是爸爸媽媽都在我身邊，而是我有媽媽的愛，我哥沒有。若說我爸偏心，他偏心的可不是我和我媽，而是我哥。

可是他那個人……他越是對我哥寄予厚望，就越是對我哥嚴厲苛責。

因為在我爸心裡，我哥才是他的繼承人，才是席家的繼承人，他必須要讓我哥成為最好的那一個人，才能頂得起席家的這一片天。

只是我哥心裡的恨太深了，深得根本看不清事實，他的心被恨蒙蔽了，一直認定我爸只愛我和我媽。

也許就因為我哥在他心裡太完美了，太優秀了，太令他自豪了，所以當初他才會那樣反對你和我哥在一起。或許說，不管是哪個女孩子，在他眼裡，都配不上我哥！

當初他希望林馨怡和我哥在一起，其實並不是因為林馨怡怎麼優秀，怎麼配我哥，只是因為他和林伯伯的關係。

嫂子，我不是想給我爸洗白，只是覺得我爸太想認慕宸了。人越老，便越盼望着一家團圓，我哥從五歲以後，就再沒叫過他一聲爸，他盼望着有一天，我哥能再叫他一聲爸。”

席瑾言說完，長長地舒了口氣，誇張地拍了拍胸口：“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嫂子，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舒苒依然咬着唇，默不作聲的看着席瑾言。

“嫂子，我也知道你心裡肯定也是恨我爸的，畢竟……如果不是我爸一再的無理取鬧，慕宸姥姥可能也不會這麼快就……”

“瑾言，這事，就不要再提了。”舒沐然皺了下眉，在舒苒之前開口打斷了席瑾言的話。

席瑾言忙點頭，歉意的看了看舒苒，又看了看舒沐然。

“瑾言，謝謝你跟我說這麼多。我現在沒辦法給你任何答覆，給我點時間，我想想。”舒苒低着頭，抬手將垂落臉側的頭髮夾在耳後，抬頭看着席瑾言時，似是做了一番思考。

“好，謝謝嫂子！”席瑾言開心地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得陽光燦爛。

舒苒心想，同是席家長大的孩子，一個像冬天的黑夜，一個像春天的白天。

一個陰冷晦暗，一個溫暖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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