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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潺潺的水流聲

為首的鍋蓋頭,一路搖晃着得意的腳步,至歐陽蘭跟前時,蹲下身子,伸出戴着大黃金戒指的左手,捏起地面上的一片玻璃片兒,歪着嘴巴,放肆地笑道:“我說臭娘們,老子要是用這玩意兒在你臉上拉一條記號,你是不是就變乖了?要不,咱換個法子玩啊,在你兒子的小臉上拉這條記號,你覺得怎樣啊?”

歐陽蘭抬起頭,儘管額前的髮絲遮住了一隻眼睛,她死咬着嘴唇,用仇視的眼神,注視着眼前的流氓。不知為何,她只是癱瘓在地面上,支撐着雙臂,咬着嘴唇仇視着,而一言不發。或許,這一刻,她腦海交替衝突着的,只是兩種東西:一種東西,叫個性,倔強的個性;而另一種東西,叫恐懼,持續的恐懼。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這樣仇視着,她的周身上下都在顫抖,包括已經麻木的腿腳和手臂,一些叫眼淚的液體,不知何時,已經溢淌出來,淌在她已然慘白的臉孔之上。

隨即,聚攏在歐陽蘭周圍的鍋蓋頭們,發出一陣快意的鬨笑。有的甚至還在砸着酒瓶,就砸在自己的腳下,就砸在歐陽蘭的身邊。於是,歐陽蘭放棄仇視,繼而伏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而這一聲尖叫,聽起來更像是慘叫,因為絕望而發出的慘叫——

這一刻,圍觀人群已經不少,圈地成舞台,明而秩序地觀望着台內的表演。

但是,無論明達到何種程度,不守秩序的人,總是不會絕跡的。

於是,人群一陣騷動,從後面滲出一個男人來:他鬍鬚清晰,正睜大着眼睛,驚恐地盯着地面上的女人,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還邊走邊不住地搖頭——

需要說明一下,這個不守秩序的男人,正是范堅強。

不知何故,他就這麼不可想象地走向伏於地面上的女人,彷彿尚未確定她就是歐陽蘭,又彷彿整個世界便只剩下她一人。而且,他的面部肌肉在不停地抽搐,交替行進的腳步,機械而僵硬——

抑或,他清楚眼前的一切,也預感可能會出現意外,卻萬萬沒有想到意外竟然來得如此觸目驚心,而叫他難以承受:地面上的那個狼狽不堪的女人,是誰啊?是自己的老婆歐陽蘭,儘管她曾經是那麼孤傲蠻橫,儘管她給自己帶來的挫傷,相當空前,儘管在她的眼裡,自己一直是上不了牆的爛泥巴——

可是,過去的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扛不住眼前的情形,扛不住兒子昨天剛剛受辱之後,自己的老婆今天再次受辱。那麼,作為一個父親,作為一個丈夫,這樣的連續情形,何嘗不是一通羞辱?

於是,不斷機械邁步的過程,他的腦海閃過一幕情形:一個穿着牛仔服的鍋蓋頭,伸出戴着黃金戒指的左手,猛地甩出一記耳光,並對挨了那記耳光的孩子惡狠狠地說,聽着,你就是個小王八蛋——

緊接着,腦海又閃過另一幕情形: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歹徒,將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橫在被劫持者的脖子前,泛着寒氣的利刃不停地動來動去,隨時都有割破喉嚨的可能,而那個被劫持者牙關緊咬,一聲不吭看着前方的人群,眼睛裡流露出的,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於是,當他旁若無人地半跪右膝,並伸出近乎僵硬的雙手,哆嗦着抓住支撐在地面上的女人的手臂時,腦海里的兩幕情形就交替往複了,而他的嘴唇分明在蠕動:“歐——歐陽蘭——老婆——”

與此同時,一直蹲在歐陽蘭跟前,捏着玻璃碎片的鍋蓋頭,明顯對這個唐突出現的毫無圍觀秩序的男人表現出不滿,並在聽到“歐陽蘭”、“老婆”的呼喚之後,便明白了他的身份。於是,鍋蓋頭冷冷一笑,扔掉手的玻璃碎片,左手撐地起身,並於一絲輕蔑嘲笑之後,突然從身旁的同夥手拽下一瓶酒,照着這個男人的頭頂,憑空奮力砸下——

“啪——”

這一聲碎裂,顯得特別長,聽起來完全像是爆破。

隨即響起的,是四下驟然生騰入空的驚呼聲:那是有秩序的圍觀人群發出的。

也許是爆炸聲太刺耳,也許是多年的夫妻使她保持着良好的觸覺,一直伏地的歐陽蘭瞬間抬頭,並迅速扭頭看向半跪在身邊的男人,當即撕心裂肺地哭喊開來:“范堅強”

然而,此時的范堅強像是失聰一般,又彷彿痴呆了,整個人身體如彈似的突一顫抖,竟然變得搖搖晃晃,幾欲傾覆。但是,他到底是堅持住了,並感覺腦袋上方多了一種炸裂般的疼痛。與此同時,他恍惚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靜謐無聲的,儘管眼前的歐陽蘭像在拚命嚎啕。緊接着,他覺得頭頂之上,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熱氣騰騰的鮮血,汩汩而出。其後,他看到了那些鮮紅的液體,由腦門處溢淌而下的液體,並在他的視線里黏稠地滴落着。於是,他又感覺到有些液體正順着後腦勺的髮際滴淌着。最後,他分明聽到一陣潺潺的水流聲,就在自己的耳邊流淌着——

不過,他始終沒有動彈,光盯着眼前的歐陽蘭,似乎很想知道她究竟在嚎啕些什麼。

又於陡然間,他猛然聽到了響徹耳畔的嚎啕。

於是他笑了,冷冷地笑,直到被身後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

他不知道是誰這麼有力地在後面抱着自己,卻在側頭的一剎那,看到了張茂的臉:那是一張熟悉的臉,儘管上面刻着憤怒。

於是,他繼續笑,示意張茂的耳朵過來,並輕聲咬道:“先把我老婆送到醫院——青河人民醫院——然後帶我回新區——別忘了——替我看下那酒瓶——看看是什麼牌子——”

張茂一把抱住范堅強,再彎腰抓起地面上的歐陽蘭的手臂,然後扯開嗓子吼:“二瞎子,聽見沒有?先離開這裡,帶着酒瓶的牌子”

隨即,張茂不由分說,一手抱,一手拽,朝着人群深處而去。

於是,在一片鮮紅的模糊視線之,范堅強隱約看到了二瞎子的身影,隨即是一鍋蓋頭被踹翻在地面上的影像,以及二瞎子從容低腰拾酒瓶的瞬間。最後,他有些神智迷糊,覺得昏昏欲睡——/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