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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心動魄的大戰第一夜結束了。但對長城南面贈地以外看不見火光也聽不見號角和爆炸聲的大半個維斯特洛而言,這不過又是一個冬日裡的尋常清晨罷了。密布的雲層將陽光擋得嚴嚴實實,日出景色全然不可見,只能看到東天一點點亮起來,若非有雄雞的打鳴,多半人恐怕連時間都搞不清楚。

沉寂了十幾個小時的臨冬城漸漸復蘇,魯溫學士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像往常一樣在用餐前檢查了一下鴉巢——發現多了好幾隻信鴉,一隻來自白港,兩隻來自冰峽港,還有兩隻分別來自黑城堡和后冠鎮。

昨天深夜睡前檢查時它們還不在的,估摸着多半是後半夜或凌晨才抵達。白港作為北境唯一城市,有情況彙報不足為奇……反倒是贈地今天一下來了四隻鳥,這可有點稀罕。意識到有情況發生的魯溫頓時清醒了幾分,懷着疑惑而緊張的心情,他飛快地將綁在信鴉們腳上的信件拆下,鳥送進籠子並餵了些碎肉,先打開了來自贈地的信件。

簡單瀏覽了一眼,老學士神色立刻大變,捏着信紙急匆匆地便跑向了主堡。

片刻之後,剛剛用畢早餐的羅柏·史塔克便衝出了主堡,在校場上敲鐘召集了城堡內的全部家臣——還睡意朦朧的臨冬城頃刻間像被扎了一針似地猛然蘇醒……開始繁忙起來。

四門洞開,無數家臣、侍衛穿戴整齊騎着戰馬蜂擁而出,鴉巢也像發瘋了似地一隻又一隻向外不斷放出信鴉,飛向北境各地。

傳說中的敵人終於來犯,而在那七國的最北疆,不僅有着北境打算藉以對抗鐵群島的第一個軍港,更重要的是:臨冬城主的母親和小妹此刻尚在長城慰問前線軍民……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北境此刻都不可能作壁上觀,羅柏送出的命令簡單而直接:召集各家軍隊,北上支援守夜人。

***

在北境於史塔克家的號令下開始集結大軍的當天下午,君臨北面、已經懸掛着三頭龍旗的羅斯比城內,女王的兩位謀士正雙雙在冷颼颼陰沉沉的大廳內焦躁不安地等待、對峙着。

丹妮莉絲昨日下午離開贈地飛回南方,歷經超過一夜的飛行,於清晨時分抵達了對君臨圍困的後方指揮所羅斯比城,由於困累交加,一落地吃了點東西便開始休息。瓦里斯在得知此消息後立刻用信鴉去通知了瓊恩·克林頓,讓他儘快帶“侄子”來見姑姑……在君臨早已閉城的情況下,跨過黑水河不需要費太多功夫,由於早已做好準備,伊耿王子半天后便在騎兵隊護送下進了城堡,可女王卻直到這時仍在卧室里睡覺。於是,兩位各懷心思、都不想錯過女王起床第一時間的重臣,只好獃在門外大廳里死等。

(肩負重任,女王怎麼睡得着的?)

(年輕人真是能睡!)

小指頭和大太監各自腹誹着,眼看天空由暗轉明,又重新由明變暗,女王在卧室里待了快十個小時了,怎麼還不見出來?

就在兩位重臣都等得快不耐煩時,卧室內總算是傳來了丹妮莉絲慵懶的喊聲。

“彌桑黛?”

“在呢,陛下!”

小侍女聞聲從火爐旁的椅子里站起,一溜煙地鑽進了女王的卧室。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女王才在彌桑黛的幫助下收拾好儀容,穿戴整齊後重又容光煥發地走了出來。

“陛下!”兩名重臣異口同聲地喊道,立刻圍到了她邊,但最終瓦里斯的嗓門大了幾分,搶先說上了話,“您的侄子伊耿·坦格利安王子,已經在瓊恩·克林頓伯爵的陪同下抵達了羅斯比城,他們已經在待客室里等候了您半個下午了!”

身為首相的培提爾對被搶先十分不滿,但隨後也立刻接上:“自由民兵團和無垢者的軍情彙報也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進行……河灣軍和黃金團已經抵達了黑水河南岸,多恩人也在北上途中,您……”

“我睡得都餓了,彌桑黛,去廚房幫我弄些吃的。”丹妮莉絲掩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輕聲打斷了兩位重臣七嘴八舌的報告,“隨便找點就行,待會我依然要用晚餐……那位伊耿王子是今天到的?為什麼我一回來他就會知道?”

瓦里斯愣了一愣,趕緊回答:“克林頓伯爵先前通過各種渠道,向我表達過想見您的意思,所以您早上一回來,我便立刻寫信通知了他。眼下黃金團和河灣軍都在咫尺之遙的黑水河沿岸,您不可能撇開他們獨力攻城的,既然早晚要見他們……請陛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您看……是現在就見,還是讓他們再等會?”

***

丹妮莉絲皺了皺眉——她是女王,沒法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將真實想法直接說出口,但在內心底里,她其實真的並不很想見這位伊耿王子。

並非有意怠慢訪客或不勤於政務……而是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侄子”,她的內心情緒很複雜。

眼下,說伊耿王子身份屬實的人和說他是假冒的一樣多,但即使拋開這個她暫時還做不出判斷的論題不談,她依舊感覺怪怪的:得知仍存血親在世,作為原本“最後的坦格利安”,丹妮該是喜悅的才對。但事實上,她卻有相當大的不滿——無論怎樣美化過去,事實是:這位伊耿·坦格利安,是在自己和兄長韋賽里斯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勞勃·拜拉席恩追殺的陰影里,“為他吸引着火力”的情況下安穩成長的。

出頭鳥她和哥哥來當,龍由她自焚來孵,一路的酸甜苦辣和千難萬苦由她帶着追隨者們品嘗。等她把一切準備都做好來反攻維斯特洛了,卻忽然冒出來個從小就在周全照顧下安安逸逸長大,什麼都沒經歷過——卻比她繼承順位要高的侄子,帶着一支僱傭兵要分享勝利果實?她怎麼可能毫無怨念地就咽下氣來?

當然,這位忽然冒出來的侄子並不是空手而來,黃金團的戰鬥力毋庸置疑。理論上來講,與這位侄子聯姻當他的王后是最穩妥最保險的方案,這一步踏出去,君臨攻堅戰便成了以石擊卵,鐵王座妥妥是囊中物……曾經,她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駁斥這一最佳方案。但現在,被北方看長城的那位總司令一番教育後,丹妮莉絲終於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裡。

這個支持她與小伊耿聯姻的“理論”,其實是維斯特洛封建歷史車輪滾動的規律!

多麼可笑——她口口聲聲說要打破車輪,卻居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連跳出車輪、擺脫領主遊戲的規則、改掉貴族玩弄權術的固有思維模式都做不到!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過着,怎麼可能實現理想!

但現在,她前所未有地思路清晰着。

江山易得難治,與伊耿·坦格利安聯姻,將河灣和黃金團納入陣營中,確實是通向鐵王座的最短捷徑。但,等自己坐穩江山打算變革的那天來臨,萬一自己的侄子兼丈夫、七國的國王和他的利益集團們都不支持自己,認為她是在異想天開地胡鬧,那以區區王后的身份,“建設一個沒有壓迫的世界”的夢想又該從何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