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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在求援的通報到達前就察覺出了異常。

秉着“戰力均衡”的原則,西征軍的爆彈是跟着擲彈兵平均分配到九大方陣的:每個方陣自帶約一百名擲彈兵,每名擲彈兵攜帶兩枚爆彈,多出來的零頭留給艾格的嫡系贈地軍,無垢者和西境騎兵則乾脆不裝備。

和火炮“數量有限,發射也慢”相反,爆彈的使用過於便捷,雖然總數不少,但平均下來十個人才有一枚,再加上用法一學就會,放開了投入戰鬥的話,恐怕瞬間就會用罄。為避免不必要的火力溢出和浪費,艾格在向各方陣指揮官下達戰前命令時就打好了招呼:僅在面對騎兵衝擊和戰況危急這兩種情況時,才允許投入爆彈作戰。

而剛才,在兩輪炮射霰彈的間隙中,他聽到了步兵交戰線方向傳來的爆彈轟鳴。

若僅僅是一輪,那尚可以解釋為是某個方陣的中層指揮官判斷失誤,提前投入了救急用的爆彈,但第二輪第三輪爆彈的清脆聲響則意味着有其它方陣的指揮官跟着下令投入爆彈——這確鑿無疑地釋放了信號:整條步兵防線都在承壓。

可這太奇怪了。

在艾格戰前對局勢的預設中,西線的步兵方陣只要能與敵方步兵對峙,扛住對方的攻勢不崩即可,他會去在戰場的其它方向打出足以決勝負的戰果——剔除爆彈和火炮這兩個外掛後,雙方的步兵屬於同時代同水準、旗鼓相當的對手,西征軍還有連勝的整體士氣加成,打成平手應該毫無難度才對……

事實上,艾格擔心的不是打不過,而是對手第一波步兵衝鋒被打退後,己方步兵會上頭地追殺出去,從而導致防禦陣型瓦解甚至落入對面的陷阱,所以三令五申不許追擊,不許追擊。

可現在,步兵線居然扛不住?

懷着疑惑,他將注意力由已經基本無虞的南線轉向西線,並迅速通過觀察和聽取彙報弄清楚了緣由:河灣人,竟把獵龍弩推到了前頭來!

……

緊密梯形陣的布置將西征軍的對外戰線縮小到了極致,這讓河灣聯軍龐大的兵力優勢無從發揮——老實講,這不是個常規的布陣方式,欺負的就是河灣人沒有火炮這樣的高效殺傷武器。但現在,對手卻將低配的替代品投入了戰場!

獵龍弩發射的巨型弩箭不能在地上彈跳滾動,在殺傷效率上遠遜於火炮打出的實心彈,甚至就連原始的爆彈都能壓它一頭。話雖如此,但戰爭畢竟不是各自把武器拿出來比誰的更好就算誰贏:威力巨大的火炮,這會正忙着對抗騎兵;而便攜易用的爆彈,西征軍又只有兩輪的儲備量。

兩件比獵龍弩更好的武器一個被牽制一個又不能持久,就怪不得獵龍弩大顯神威了。

為避免陣型鬆動予敵可趁之機,艾格嚴禁各部脫離陣地追擊後撤之敵——這樣穩紮穩打的戰術確實避免了失誤的產生,但也給了對手從容組織攻勢的機會:轟隆聲響里,第一第二排步兵很快在煙霧中灰頭土臉地退了下去,但後排的有生力量卻很快在貴族、騎士們的刀劍逼迫下,繼續高舉着旗幟盾牌衝殺上來。

而在這全過程里,獵龍弩始終在斷斷續續地進行輸出。

“獵龍箭”的速度和動能都遠遜於火炮的實心彈,但被直接射中的人可絕不會這麼覺得。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它不需要比炮彈威力更大,只要足夠穿透步兵的盾牌和盔甲,外加一個龍的鱗片,就合格了!更別提,冷兵器的另一大優勢也很快體現出來:獵龍弩發射的箭矢是由標準尺寸的長矛改造而成,造價低且極易獲取,即使持續不斷地消耗,也不用操心彈藥耗盡的尷尬。

在面對着連綿不斷的車輪式進攻的同時,身旁、後排的袍澤還冷不丁、時不時被巨矢貫穿斃命,任何部隊都不可能持久扛下去的。

河灣人,真是在這場戰鬥中孤注一擲了!

若這時候女王騎龍趕至,俯衝下來便是一頓毫無顧慮的屠殺,但放眼四望,萬里無雲的晴空中哪有半點龍的影子?艾格心中微澀,不敢多胡思亂想,迅速開始調動部隊,應對變局。

炮兵陣地就在梯形陣中心略微靠近高庭的位置,論不容有失程度,西線還要在南線和東線之上。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有幾張牌可打。

構成梯形陣的九方陣里,六個方陣在外圍成一線,內部還有三個方陣處在待命狀態——他們正好能與已經挨了獵龍弩一頓偷襲的西線部隊,完成百分百的替換和輪流休整。

艾格首先下令待命的三個方陣向西線移動,準備接應替換;再將留在身邊作為底牌的最後一支擲彈兵大隊調往一二線中間,讓他們以剩餘的爆彈掩護兩批六個方陣間進行替換時產生的防禦空虛;最後再傳信給炮兵陣地,讓指揮官分出位置合適的一半火炮,轉為裝填實心彈,轉向西面——打擊河灣軍主力的獵龍弩陣地,即使是該被淘汰了的舊時代產物,任由它們肆意逞威也是會出大事的。

打仗不是玩策略遊戲,這一通對西線戰況的摸察和對策制定已經乾脆果斷到堪稱神速,命令下達結束時依然已經有好幾分鐘過去——戰場的南面,加蘭·提利爾親率的騎兵精銳完成了對梯形陣東南角的進攻,而炮兵陣地的第二輪霰彈也已經發射完畢。

戰局並沒有完全按艾格的設想展開:他知道騎兵沖勢一盡就完蛋,擁有騎士身份的加蘭自然更心知肚明,為避免陷入敵陣拔不出來而覆沒的慘劇發生,他狡猾地選擇了:並不直衝中軍方向,而是像掠過水麵捕魚的海雕一樣,從女王軍最東南角的方陣邊緣斜撞而過,和前一波騎兵划出相近、但更深入的曲線,從梯形頂邊插入,在一陣血腥慘烈的衝撞過後將梯形上角略微凸起於半圓弧外那段並不圓滑的突出部撞散沖潰,並在沖勢和動能耗盡前驚險地從梯形的斜邊穿了出來——像把銼刀一樣,用自己也脫了層皮為犧牲,把所攻擊方陣的近三分之一給狠狠從梯形陣上“挫了下來”,在自身被趕來支援的臨近方陣士兵和無垢者抵達前完全重新脫離了接觸,緊跟着前一波佯攻部隊的步伐和撤離路線,揚長而去。

斜向穿鑿戰術的思路和目的很明確:以浪費掉一部分衝鋒動能為代價,換取自身大部不至於沖完即滅,淪為消耗品。

屍身滿地,一片狼藉,鮮血染紅了初生的草芽。這一輪貼身到肉的硬拼不可謂不慘烈,雙方損失都極其嚴重,密集步兵方陣能抵抗騎兵衝鋒的傳說在此得到了驗證,兩千多人的單一方陣,居然扛住了兩倍於己的精銳騎兵的衝鋒,考慮上訓練成本、裝備費用和馬匹價值的話甚至在交換比上佔了優,但代價也是巨大的:陣亡數字雖然不多,但筋斷骨折的卻滿眼都是,整個方陣戰力減員超過四分之一,前到盾手後到擲彈兵乃至弓手都有或多或少的死傷,爆彈完全耗盡,箭矢也所剩無幾,完全喪失了再扛一輪騎兵攻擊的能力。

加蘭·提利爾想用鐵拳敲開西征軍防禦的堅殼,再用木棍捅入傷口狠狠破防。前半部分他做到了,但後半部分……碎裂的第一層外殼下,居然是一塊鐵板。

火炮的轟鳴再次響起,彈丸匯成鋼鐵的彈幕飛向朝缺口撲來的第三波騎兵,他們是幸運的:有加蘭第二波的勇猛衝鋒,他們淋完一波彈雨後便再無需面對爆彈和箭雨的雙重補刀。然而待他們滿懷着希望準備摘取勝利的果實,卻毛骨悚然地發現:迎着迅速退下去的殘餘女王軍步兵,一支黑盔黑甲的玄色步兵邁着緩慢但整齊的步伐,默不作聲卻神勇無比地朝他們迎了過來。

無垢者敢和世間一切部隊硬剛,區區兩倍於己的輕騎兵更是不在話下,但事實是想象中的雞蛋碰石頭根本沒有發生:河灣軍第三波騎兵在察覺到不對的第一時間就已經開始動搖和退縮,本能地偏轉朝向略微接觸交手試探一番,在確定對手就是如假包換的無垢者後,相當乾脆地腳底抹油,眨眼間就追着前一撥主力的馬蹄印退出了火線。

剛剛喘完一口氣,戰場態勢再次發生變化。

戰場的西面偏南方向,並不歸加蘭調遣的最後一支機動力量:黃金團的千餘僱傭騎兵在收攏聚集了部分斥候和偵查騎手後,合成一小股約莫兩千,戰力不弱的突襲部隊,向著梯形陣的西南角——即女王軍西線的左翼插了過來,想趁着獵龍弩創造的短暫優勢,碰一碰運氣。

艾格手裡捏着泰溫從蘭尼斯港帶來的三千騎兵,本打算在南面河灣騎兵主力被擊退的時候派出去乘勝追擊一番,將他們驅逐到戰場以外鎖定勝局,但防禦上出現險情的這會也顧不得太多,果斷將他們挪用到最需要的地方,遣出去迎擊這第四股機動的敵人。

壓迫感和不安終於降臨到艾格的心頭:以寡敵眾就是這麼難受,任他如何針對性布陣,預判到對手再多操作並完美化解,對手只靠“牌”多這一條優勢,就足以和他斗個有來有回。自己眼下只剩擔任親衛的最後兩千名贈地軍了,若河灣人接下來還有牌打出,他恐怕就得親自上了。

“有船!”

身旁的飛禽易形者忽然結束附體狀態,扭頭過來,吐出最新的空中偵查發現。

“河西面,很多船,逆流而上,駛了過來。”因為詞彙量不大,新贈地民易形者的話語也乾巴巴的,“船很大,上面有很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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