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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逸抬了眼點了點頭,見她眸子里的笑容璀璨,似乎想起來什麼一般突然輕笑道:“還是小時候的樣子,不要半月後便擱下不提便是。”

“才不會。”她望向笛子,卻幼時事已過去許久,難為他還記得請。或許那段時光對於自己來說不過是一個安安靜靜可以傾吐的玩伴,對他來說,卻是煎熬時光少有的溫暖。

楊幼禾默默的看着少年走遠了,輕嘆一聲,若皆是尋常人家孩子,縱然粗茶淡飯,也好過這半生坎坷。

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下之前,太子的花轎便落在楊府門前。

眾人皆贊太子對太子嬪的重視,其納娶之禮毫不遜於娶妃,六十四抬的嫁妝,數百的侍從女婢,滿滿當當的從街頭鋪到街腳。楊幼禾立在廊前,只覺得滿目的通紅尤為刺眼,楊清如笑着牽她進去,已是站着滿滿當當的語氣恭賀臉上帶笑的人,她將添妝放下,只覺得彤姐兒坐在杌子上的身影綳的極緊,喜娘一邊梳頭一邊說著吉祥的話。她方要上前,卻是被近處的媽媽攔下了,楊幼禾心中難過,卻只能撐着笑臉看她背向著自己蓋上喜帕,被婆子饞出去,又向著宋氏所在處在園中行了大禮,被人簇擁着出去了。

她怔忪的看着人漸去了,彤姐兒幾日來熱鬧的屋子終而冷清下來。

“六姐姐嫁的極好。”她回頭,猛然撞進楊惜薇戲謔的眸子中。

“焦家小姐知書達理,最為和氣可親。”楊惜薇捂着嘴尖銳笑道:“你說,六姐姐能與她同處多久?”

楊幼禾心中一滯,五臟六腑都慍出怒氣來。盯了她的眼一字一句道:“六姐姐再如何,丫容不得宵小在後隨意枉說。”

楊惜薇見她吐出尖牙來,冷笑道:“果然是個厲害角色,當真是我以前小瞧了你。”

楊幼禾不願再與她說,匆匆便離開了。只覺得心中憋悶,一口氣難以傾吐出來,彤姐兒的命途自此便要變了,那麼自己的呢?她搖搖頭,又覺得遠了些,拿出袖中的笛子仔細摩挲着,不經意間便放到了唇邊。

她吹的是那半卷殘譜,反覆奏着,抬眼間卻見漫天飄落的雪花,落在衣袖上,落在笛子上,落在他的眉。

她痴了片刻,手中也忘了動作,只覺得雪中那個少年白衣如雪,眉目如畫,一隻手捏着羊脂色的笛子施然而來。宋嘉言緩緩抬手,將笛子放在唇下,似要與她笛聲相和,她剛要繼續時,一片冰涼的雪花落進衣領之中,顫慄讓她神智些許清明。

她長吸口氣,將笛上的雪花拂去了,雪下的大了,少年的衣袂好似要隨風而去,面上的神色也漸漸不清了。她施然行禮,竟是一字未說逃也似的去了。宋嘉言立在雪中,久久沒有挪開步子。

是初雪。

七日後,太子嬪回門,雖說太子只是將其送至門口,卻也是極大地給了楊家面子。宋氏身上帶着病,卻還是強撐着在門口迎了一回。楊幼禾立在最後面,見太子待宋氏神色頗為恭謹,只是看不出喜怒來。楊妙彤穿着件銀紅色的壓花暗紋襖,頭髮綰做婦人髻,插着一隻祥雲步搖,淺笑着被太子從車馬上接了下來,對着宋氏等人拜過,太子才告辭去了。

眾人圍着宋氏與太子嬪往內院去,楊幼禾打眼間卻瞧見幾個面生的婆子寸步不離地跟在楊妙彤後面,她心下瞭然,卻不見常跟在她身邊的翠朧,倒不知是何緣故。

宋氏當著眾人面將彤姐兒問過,又面訓了幾句,無非是謹言慎行,安守本分,時刻不要忘了楊家養育之恩。又吩咐向大廚房傳了菜做下去,便遣了眾人單獨留她說話了。

王氏想與庶女說些什麼,卻聽宋氏叫她也一併出去,終歸臉上些有尷尬,將手裡念珠捏的緊些,才不至於失了態。楊幼禾抬眼間卻發覺王氏望着宋氏與彤姐兒的眼神頗為怨毒,倒是有些啞然,王氏和善的面具帶的久了,幾乎是要長在她臉上,如今宋氏身體日益衰弱了,竟倒是蠢蠢欲動起來。

待宋氏傳了眾人用過午膳,已是到了未時三刻,楊妙彤需在申時末返回,幾個婆子席間便在她耳邊提了好幾次,竟然並不忌憚楊家眾人,楊幼禾見彤姐兒似乎含了苦笑,仍是一瞬間便隱去了,道:“再讓我同幾個妹妹說會話罷?”那婆子才猶豫着退到旁邊,宋氏見狀,才出聲笑道:“也罷,你這幾個妹妹這幾日猛然不見你,定是思念極了的,便一同去隔間說會子悄悄話,我這身子骨也乏了,再看着你也指不定要落淚的,便先去歇會,走時再知會我罷。”

楊幼禾隨姐姐進去時,那幾個婆子也跟着進來,只是站得遠遠的不曾說話。

楊妙彤抬眼看了眼她們,似乎無奈般嘆了口氣,楊靜璇已是撲在了她身上,一句句的問開了:“姐姐這幾日過得可好,竟瞧着比以前清減了些,住得慣不慣,吃的好不好?”

那為首的婆子抬眼將她掃過,淡淡的咳了幾聲。眾人皆有些尷尬,楊靜璇反眼看過去,她向來不懼這些,只是強忍着沒問太子是否體貼,下人是否順手,東宮另一位主子是否和善。楊幼禾知她脾性,忙道:“快叫太子嬪歇歇,哪裡能這麼鬧她?”說到太子嬪字時,她刻意咬重了些。楊靜璇便噤了聲,乖乖坐在楊妙彤身邊了。

楊妙彤含着笑將她看過一番,又將楊靜璇垂在耳邊的細發撥在耳後,道:“幾日不見,倒是長進許多。”說著便衝著幾個婆子使了番眼色,便瞧着幾人在桌上擺開一字的宮花來。

“這是宮裡賜下來的,我向來不愛這些,待會子你們隨意分了。”幾個女孩子應了,便聽得她又道:“以後便不能隨意見着了,璇姐兒日後要謹言慎行些,舒姐兒心性清雅,記得不要妄自菲薄,該洒脫些才是,薇姐兒不要過於偏執,免得最後苦了自己。”她說到這時,卻是頓了一頓,見楊惜薇低頭淺淺應了,看不清眼中神色,嘆口氣搖搖頭才道:“如姐兒方要記得防人之心不可無,宜姐兒凝姐兒還小,說這些便還早些。”

楊妙彤抬眼將楊幼禾目光鎖住,招手喚她過來。楊幼禾依言站在她身側,卻覺她輕輕執了自己的手:“你向來是個聰明的,方要記得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她心中一突,倒是記得有人說過同樣的話。正有些出神,便覺得楊妙彤握住自己的手捏的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