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生存手札》 危羽

“萬物皆有靈。”

這是後來,我聽到許多人類說過的話。

彼時我已能自由幻化人形,實力強大到足以自由自在地生存於世。

不會再被任何人抓住吃掉。

至少目前為止,在我這麼漫長的生命之中,也唯有那麼一次被抓住的經歷。

雖然曾經覺得很羞恥,一度不願提及,可不知怎的,最近卻總是容易想起。

直到我從長遠的回憶之中抽離開來,我發現,我竟又一次站在了這裡。

面前的場景熟悉又陌生。

我目光定在那裡,雖然曾經的房屋早已在漫長時間中腐朽坍塌化作塵土,但我仍能想象出它最初的模樣。

這是一個小小的、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院落。

幾間房屋各有其用處,原本給這裡曾經的主人遮風擋雨;如今僅能看得到矮矮的土包,上面長滿了野草,零星點綴些許顏色淡淡的野花,像極了幾座矮小的墳墓。

歲月在這裡留下極深的痕跡。

我抬腳跨過顏色有些不同、範圍卻固定在一長條區域裡的土地,我閉著眼都能知曉,這裡曾經是什麼地方。

這是這個院落的大門,一扇還算闊氣的烏頭門。現在遺蹟只剩下構件腐朽之後被改變的土色讓人可以知道它曾經存在於此。

腳下步伐不停,很快就繞過房屋來到屋後。

——那是我呆過的地方。

……曾經的,專為供養靈花靈草的花圃。

我也忘了我究竟在那裡呆了多久,現在那塊土地乾涸龜裂,邊上零零散散生長著最為普通的雜草,隔著不遠我望著那裡腳步頓在原地,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多邁出一步,上前。

人類有個詞語叫做“安土重遷”,大概意思就是安於本鄉本土的生活,不會輕易背井離鄉。

可是我們這樣的妖獸卻不會這樣。所以我對離開了萌芽成長的地方倒是沒多少感覺,就算是被人移植到了新的地方,依然選擇一如既往地繼續生存下去。

無論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為了生存我們會竭盡全力並且不擇手段。

我剛剛擁有懵懂的意識時候,一如我所有的族人那樣不安分,喜歡惡作劇,雖然並不能離開我紮根的土壤,但在我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我還是可以儘量施展出來的。

我最為難忘的回憶裡,清楚地記得,那時候我曾經捉弄過一個小姑娘。

可惜時間實在是太久遠了,我早已不記得那個小姑娘的模樣。

但是,大概的經歷我稍微還是能夠回憶起來的。

雖然總是遭受我的捉弄,但那個小姑娘負責的是這片花圃的雜物,她還是有好好地照顧到每一棵靈花靈草的。儘管每次到我的時候她握著葫蘆水瓢的手微微顫抖,似乎是在腦中做一番鬥爭究竟要不要昧著良心不澆這個水,與此同時我的心也總會跟著高高地提起來。

因為還不能脫離土壤,我的活動範圍有限,雖然自己能夠吸收土壤中的養分,但是、但是……水是生命之源啊!

作為一棵植物,儘管是個產生了懵懂智慧的靈草,可以依靠土壤和空氣中的天地靈氣來滋養自己,但是沒有水是萬萬不能的。

如果當時我可以說話,肯定會裝一下委屈,說一些“求小姐姐務必給我澆水不然我會枯死的嚶嚶嚶”這樣的話,可是那時候我也不過剛剛可以試圖思考一些比“努力長大”更為複雜的事情。

那時候我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一點小愧疚的,但這份愧疚來得也快去的也快,在小姑娘糾結一陣子最終還是將水好好地灑了下來,在那一刻我心中剛剛出現的那麼一點愧疚便一瞬間化為烏有了。

現在想想我真是一棵可惡的植物啊。

不過就算這樣我也是不會改的。我承認自己的錯誤,但我就是不改,誰又能把我咋地?!

本石樂芝,就是這麼牛逼。

腳抬起,沉沉落地。

帶起的氣流掀起一小片灰塵,灰塵在鞋面上蓋了淺淺一層。

我還是忍不住再度邁開步子往前走了。

滿含著不可名狀的複雜情緒,我緩慢地踏上這塊讓我無比熟悉的土地。

這塊土地已早不是我曾經熟悉的模樣。

但是一想起在世界飛快變化的這些年間,這裡都是我的安身之地,我看著地上的裂縫眼神都要溫和幾分。

那個小姑娘曾經在幹活的時候說過“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樣的話語,等後來我在試圖融入人類社會之中而進行必要的學習時候,卻從未聽過這樣精闢的話語了。

我之後反覆琢磨,越想越覺得這話說的,真他媽的對。

這片小小的花圃原本有些品階不亞於我的靈花靈草,當這個院落的主人離開之前,在這裡佈下了一個陣法將之掩護起來,別人輕易進不來,裡面的任何事物也出不去。那麼多年裡,我看著周圍的靈花靈草一個個地枯死,我只是默默地吸收掉他們腐朽之後化成的能量。

我因此得以活著度過了非常漫長的歲月,孤身一人。

院落的主人大概沒想過,這一去,便再也沒能回來過這裡,甚至連回來再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哦,當然,在這個陣法被一群互相攻擊打鬥的餘"bo bo"及到,終於產生了裂縫而後開始崩塌之後,我也離開了這裡,以後院落的主人再有沒有回來過我也不得而知了。

這個院落裡什麼都沒有。

這是我確認過的事情,但是院落的主人還是用當時顯得十分珍貴的陣法將這裡保護起來了,我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些年我守著這個院落,看著構成房屋樑架的木材腐朽,直至土夯的牆壁也開裂倒塌。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這下子沒有人給我澆水了,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那時候的我雖然做不到更多的事情,但我畢竟還是一棵植物,我將根系深深扎進土壤,汲取我需要的養分和水源。

同時我的靈智也隨著身體內吸納的天地靈氣逐漸打開,我真正地成為了一隻妖獸,植物修煉並不多見,而且又非常碰運氣,再加上比起動物系的妖獸來說,植物系的妖獸遠遠沒有動物系妖獸那樣具有攻擊性,存活也相對來說更為艱難。

但無論怎麼說,結果就擺在這裡。

我活下來了。

我適應了這個環境。

後來的後來,我開始融入人類的世界。

以前我的世界僅僅侷限於那麼一畝三分地,所接觸到的也僅僅只是有限的幾個人,現在終於能走出這裡不再是坐井觀天,我心裡可高興了。

然而這高興卻並沒有維持太久。

最初的熱情一點點被削減,我在人類的世界裡狼狽求生。

就如同每一個一腔熱血出門打拼的人一樣,在現實的壓迫下逐漸打磨掉自己的稜角,當熱血漸冷,回首過去,當時還是太年輕,又太天真。

可是並不後悔。

只不過心裡積累起越來越多的疲憊。

……

如今我故地重遊,早已物是人非,不復當年模樣。

我突然有些懷念那個小姑娘和那個人一起吃火鍋的那一天了。聽他們歡聲笑語,我埋在雪被下意識昏昏沉沉,卻感覺莫名有些溫暖。

……那個人和小姑娘叫什麼名字來著?

哦,對了,那個人現在可是這個世界在丹藥方面最為頂尖而權威的存在啊,青鸞小世界第一丹藥大師,王能的名諱在修仙界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麼那個小姑娘呢?

我的目光凝在一棵小草身上,它頑強地生長在一處斷裂的土塊邊緣,可以看得到它的根系有一部分裸露在外,但它最下端細細的根緊緊抓住土壤不放,在黃色乾巴巴的土壤映襯之下格外青翠。

一滴露水從它的葉片上滾落,好巧不巧地,滴在它裸露在外的根系上。

……那個小姑娘啊。

好像,是叫做……

陸涼……吧。

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生存下去啊。

糖糖點的石樂芝番外。至於石樂芝的形象……自己想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