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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華緩緩看着那從風雪之中墜下的星辰,銀色的光輝,璀璨如華,它一層層落下。他伸出手,將皮質的指套,輕輕按在了長箭尾羽之上。

在流動的風中,雪花只如同一層細細的粉末,浮動着輕柔的羽毛。但另一隻手,套着覆了一層白霜的、金屬的手套,從其後伸了出來,按住了他的手。

葉華動作一停,回過頭去。

兩道燈光正穿過雪風,勾勒出其後高大的構裝,映出飛舞的雪沫,直射入前方茫茫黑暗之中。葉華看着星覆滿風雪的臉,而後者堅定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輕輕向他搖了搖頭。

“還不到時候,葉華。”

“星,放開。”

“葉華,相信我,我還沒被複仇沖昏頭腦。”

風呼嘯着。

方感到自己正在下墜,並沉入一片昏昏沉沉的黑暗之中,但他知道那是風雪遮住了陽光,遮住了一切。

公主殿下,笛卡化身的三隻巨首,那個黑衣的少女,此刻皆盡消失了。他只看到一片雪霧,與凜冽的寒風,混沌未明之後,巨大的陰影浮動而過那是一道觸手。

但很快,觸手也消失了

他眼中的銀色光焰正在逐漸暗淡下去,好像失去了力量一樣。他想,公主殿下成功了么?但四周的景物並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失敗了?

方輕輕吸了一口氣,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霧,轉瞬之間被風吹得支離破碎。

他儘力了,或許那位大公主殿下也儘力了,他忽然生出一絲疲憊,但那倦意不是從身體之上產生的,而是從心靈的世界之中產生的。

他還能幹什麼呢?

方想到了自己的龍魂小姐。

“塔塔小姐,我們還有機會么?”他在心靈之中呼喚着。

但妖精並沒有回答,只是有那麼一刻,她忽然看向一個方向。

在那裡的雪風背後,另一道銀光,忽然破開了翻卷的雪花,映入了方的眼帘。

他下意識回過頭。

他看到了一頭龍,一頭銀色的龍,正張開雙翼,向自己飛來。

他差一點以為自己看到了安洛瑟,但那其實是龍後瑪格麗特;巨大的龍形構裝正展開雙翼向這個方向俯衝而至,然後用平坦而廣闊的背脊輕輕接住他。

一個轟鳴着的聲音,從這台冰冷的金屬機械體內傳來,“抓緊了,小傢伙。”

“瑪格麗特女士?”

“我更樂意你叫我阿萊莎,”那個聲音轟鳴着答道,龍後抬起頭,用水晶的眼睛看向雲霧之上:“我載你上去,倒是你還能想辦法對付笛卡么?”

方有些沉默。

但下一刻,他心中好像產生了一種悸動。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將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在那裡,一道無比璀璨的光華,忽然刺穿雪風。那青色的光輝,正如夢似幻。

他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

“孩子,幫我一下。”

那個聲音,像是阿菲法的。

但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感到了一絲意外。

……

一縷陽光破開了沉沉的烏雲。

卡珊宮外,城頭之上好像一下子沸騰了起來,喧嘩的聲音,甚至一直越過棕櫚林,傳到大廳之內。正緊皺着眉頭的阿勒夫,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看着那個方向。

宮門‘砰’然一聲被推開來,一臉激動之色的賽舍爾從外面走了進來,抬起頭來看着這位未來的王儲殿下,老人張了一下嘴巴,但第一時間竟未能說出話來。

他停了片刻,勻了一口氣,才說道:

“他們回來了!”

映入宮牆之上疲憊不堪的衛兵眼中的,正是徐徐如林的銀色洪流,銀色的盔甲,褐色的長袍,如林的長戟,斧刃之上閃耀着陽光,雪亮一片。

騎士們出現在了內城的另一側,正在越過之前沙盜們打開的那個塔樓的口子,他們如同站在那裡的天際之上,在外城的城頭之上形成一條亮銀色的細線。

而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了騎士們的身畔。

愛爾娜扶着自己破破爛爛的構裝,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用力擦了一下風鏡,以確認自己並不是看錯了。但她忽然之間,張開了嘴巴。

是他們回來了。

一旁的拉瓦莉早已含着淚花,當一聲手中彎刀也落在城頭之上,她緊咬着嘴唇,回過頭去,用手背用力擦了一下眼角。

身形高大的努爾曼伯爵正回過頭去,看着自己身畔的騎士們,他有些沉默,面前是一片狼藉的奎斯塔克,是搖搖欲墜的卡珊宮,是自己生死未卜的女兒。

是半空之上那孕育的邪惡力量,那一位正在降生的黑暗神,是漫天飛舞的怪物,與地面上如海如潮一樣的扭麴生物。

但他只沉默着拉下面罩,拔出鞘間的彎刀,指向前方。

沉默無言,但卻像是在述說著他心中的話語

‘去吧,我的孩子們。我要求你們去救我的女兒,如同拯救自己的女兒。’

‘去吧,年輕人們,我要求你們去救國王的兒子,如同拯救伊斯塔尼人的兒子。’

‘去救下今日這裡的所有人,抑或戰死在這片土地上,而我等將頭枕在刀刃之上,只如同安眠。’

‘伊斯塔尼人曾為榮譽而戰,而今日亦然。’

正如詩篇之上所描述,那昔日的偉大戰爭之中一樣。

騎士們一排排動了起來,他們正放平手中的長矛,如同瀉地的水銀,從塔樓廢墟的缺口之上,從人們視野的邊際之上,一瀉直下。

在黑沉沉的,有扭曲的生物構成的海洋之上,伊斯塔尼亞人的旗幟,在徐徐前進着。

所有人都看到了。

“陛下回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第一聲,那接二連三的歡呼,便響徹雲霄。

“是陛下回來了!”

遠遠的聲音,一直傳入了內庭之後。

德蘭聽着那個聲音,並回過頭去。而身畔的少女,正柔弱地靠在那張巨大的椅子之上,偏着頭,低垂着眼瞼,濃密的睫毛也一動不動。

她肌膚蒼白得好像是雪花的顏色,吹彈可破,而安靜得好像一個夢境,正沉沉睡去,任誰也叫不醒來。那巨大的椅子,則像是一隻王座,其上長眠着一位純潔無瑕的公主。

直到輕輕的腳步聲好像分開了人群。

大臣之中傳來議論紛紛的聲音,但這些聲音皆一一低沉了下去。

巴巴爾坦穿着一件染滿鮮血的斗篷,走到那庭院之間,他看着那安靜地睡去的少女,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溫柔之色。

他輕輕停下了腳步,好像生怕吵到了自己的女兒一樣,脫下斗篷,交給一旁的侍者。而他的小女兒正立於一旁,手中捧着自己母親的木像,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奇特地看着面前那睡去的少女。

她心中原本還曾有一些不滿與嫉妒,對於這位由自己父王所取名的,與自己同名的少女。

可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過是來自於那位記憶已經有些模糊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