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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么彎着眼睛笑着,靠在蘇子誠懷裡,看着滿天閃爍跳動的星辰,一顆心漸漸安穩下來,她送了這樣一份大禮給蘇子義……那位可是絕頂聰明人,她跟他在一處,對他,才最好。

第二天一大早,蘇子誠一件玉色長衫,在寧王府大門口跳下馬,這一陣子皇上身體欠佳,已經綴朝多日,大家也跟着不必起早摸黑了。

蘇子誠將韁繩扔給東平,腳步輕快的帶着幾分雀躍,幾步跳上台階,滿臉笑容的點頭答着門子的禮,大步溜星往裡進去。

這一笑一答禮,倒把一群門子嚇傻了。

東平和南寧跟着上了台階,伸手重重拍着門子頭兒笑道:“別傻了,往後二爺這麼笑的時候在後頭呢,趕緊把馬牽下去好好侍候,再給爺我泡壺好茶!”

門子頭子反應過來,忙拍醒眾人,牽馬的牽馬,泡茶的泡茶,自己則引着東平等眾小廝到門廳後倒座間坐着喝茶,等蘇子誠出來。

蘇子義背着一隻手,搖着摺扇迎在正屋檐廊下,見蘇子誠神清氣爽的沿着抄手游廊大步進來,收了摺扇,臉上露出了笑容,看樣子是諸事順利。

蘇子誠沖兄長拱手見了禮,蘇子義側身讓過蘇子誠,兩人進了書房,蘇子誠在下首坐了,舒展着胳膊,接過茶連喝了幾口,轉頭看着幾個小廝吩咐道:“我和大哥有話說,你們先退下。”

蘇子義笑着揮了揮手,屏退了眾小廝,蘇子誠舒服輕鬆的靠在椅背上,看着蘇子義笑道:“昨晚上和小么說好了。”

“嗯,看出來了,你還是這樣,喜怒都在臉上。”蘇子義放下手裡的杯子,半是責備半是愛惜的笑道。

蘇子誠下意識的正了正身子,瞬間又反應過來,身子放鬆重又靠到椅背上笑道:“象大哥這樣喜怒不形於色,我哪裡學得來?大哥,小么這事是小事,還有件大事,昨晚上我總算想明白了,這太子,我當不了,北平國到我手裡,指定得亂成一團!”

“你!”蘇子義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的愕然詫異遠多過怒氣。

蘇子誠忙站起來,上前兩步扶着蘇子義坐下,自己也退回來笑道:“大哥教導了我這些年,您說說,我學得如何?真繼了位,您能放心?”

“我會幫你,這不怕。”蘇子義皺緊了眉頭道。

蘇子誠笑着不停的搖頭:“與其幫我,不如大哥來做,回頭我和小么多養幾個兒子,大哥挑一個過繼,小么說了,要是不好,保換。”

蘇子義一口氣嗆得差點咳起來,點着蘇子誠:“我就知道這不是你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是小么點醒了我,咱們北平,大哥為帝,我打仗,這才最佳,當初母親也是這麼安排的,大哥不知道,這些年,我一想起來有一天要臨朝聽政,就愁的睡不着覺,怕自己做不好。

我還真是做不好,就算拼上性命,也不及大哥十分之一,若是咱們蘇家這百年基業毀在我手裡,百年後,我怎麼有臉去見母親?還有蘇家的列祖列宗?大哥也一樣沒臉!”蘇子誠的話坦誠而直接。

蘇子義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蘇子誠往後靠了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笑道:“大哥,我昨天晚上被小么點透,總算想明白了這事,我不合適。自從昨晚上打定了這主意,就覺得渾身輕鬆,這些年從來沒這麼輕鬆過了。

今天早上一起來,看天藍的好看,看樹枯的好看,看什麼都順心舒心,從前那種輾轉難挨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再過了,大哥別勸我,您要是一定不肯,要不……你教教三郎?”

“混帳!”蘇子義罵的厲聲,聲音里卻沒有多少怒氣。

蘇子誠抖開摺扇,一邊搖着一邊看着大哥說道:“還有,父親想讓我娶郭氏,這背後的想頭您也知道,我看,乾脆大哥冊了太子之後,把她納進府做側妃算了,皆大歡喜,四角俱全。”

“這也是李小么的主意?”蘇子義緊繃著臉,盯着蘇子誠問道。

蘇子誠顧左右而言它:“不……也不全是,是我覺得這樣最合適,大哥也知道,今年收了不少新兵,我想冬天裡好好練一練,開春放到淮南路沿線打幾場小仗見見血……”

“好了!你別跟我打岔,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都打了水飄了?你一句話,就推了個一乾二淨!你!我真是……”蘇子義看着蘇子誠,惱怒的責備道。

蘇子誠站起來長揖到底,直起身,看着大哥,誠誠懇懇的說道:“大哥想想,您教導了我這些年,我還是這樣,往後怎麼能擔得起這家國重任?母親在世時,一直說大哥往後必能青出於藍,必能使北平大治,天下大治,大哥雖說受了傷,可這傷並不妨礙大哥治國強邦,況且,歷朝歷代,就是無傷,那無子之帝也不在少數,不過過繼罷了,大哥想想是不是這樣?何苦非得趕我這隻鴨子上架?這不是禍國禍家嗎?大哥!”

蘇子義默然看着弟弟,半晌,長長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窗前,背着手出了半天神,才轉身看着跟在身後、滿臉笑容的蘇子誠苦笑道:“你如此隨性率意,我能怎樣!跟我進宮一趟吧,父親身子不好,昨晚上又遣人過來問你的親事,咱們一起進宮給父親回個話吧,這事,也得跟父親商量商量。”

蘇子誠答應一聲,跟在哥哥後面出來,也不騎馬,乾脆跟蘇子義擠到一輛車上坐了,往宮裡進去。

柳樹胡同,還沒到四更,李府就一片燈火通明,隔了幾條巷子的魏宅也是一樣燈火通明。

李府里,張嬤嬤和盧嬤嬤帶着眾人忙成一團,魏宅里,則是水蓮陪嫁過來的管事嬤嬤們帶着人忙成一團。

從昨晚上起,張嬤嬤就帶着李府的下人撤出了魏宅,將各處轉交給了水蓮陪嫁的眾管事嬤嬤。

四更末,水蓮一身大紅盛裝,和魏水生一起從內院出來,上車往柳樹胡同趕過去,這五更天新婦拜堂的禮,依着前頭張大姐的規矩,是要到柳樹胡同去行的。

柳樹胡同,李府門口,張嬤嬤和海棠親自帶人、提着燈籠迎在大門外台階下。

見魏水生扶着水蓮下車,忙上前說著吉利話兒見了禮,小廝引着魏水生往正堂進去,張嬤嬤和海棠一左一右引着水蓮往正堂前,行新婦拜堂禮。

正堂前早已經擺設停當,一張大紅亮漆高桌,上面擺着鏡台和銅鏡,張嬤嬤引着水蓮跪到桌子前的大紅軟墊上,對着銅鏡,一絲不苟的行着三磕九拜大禮。

李小么裹着斗篷,捧着只扁扁的紅銅小手爐,站在正堂台階上,笑盈盈的看着熱鬧。

呂豐站在她旁邊,毫不掩飾的衝著水蓮指指點點,說著他嫂子當年如何如何,南方和北方禮儀的不同如何如何,只指的站在正堂門內的魏水生對他側目不已。

李小么對呂豐的話似聽非聽,心裡只是奇怪原來這新婦拜堂是這麼個拜法,對着只銅鏡拜,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水蓮三起三跪,磕了九個頭,海棠忙上前扶她起來,張嬤嬤前引着,往正堂進去。

後面跟來的陪嫁丫頭婆子急忙抱着賞賀跟上。

這北平規矩,新婦拜了堂,接下來就是認尊長親戚,新婦要挨個呈送綢緞鞋枕荷包等物,這一道,叫新婦認親獻賞賀,尊長親戚自然要回禮,謂之答賀。

當然,那作賞賀的物件如果是新婦親手做的,就是最好不過了。

魏水生不動聲色的跨出正堂門檻,下了兩級台階,伸手扶水蓮進去.

李小么彎眼笑看着魏水生,用手指甲彈的銅手爐叮叮作響,呂豐和從屋裡一步跳出來的李宗貴在旁邊口哨怪叫不已。

水蓮臉漲得通紅,魏水生扭過臉只裝聽不見,根本不打算理會這無聊三人組。

正堂上首,左邊坐着范先生,李宗梁坐在右手,下面兩排椅子上,依次坐着李二槐夫婦、張鐵木夫婦、姜順才夫婦和程旺等幾人。

李鐵木還算坐的穩當,姜順才夫婦和程旺等人就坐的有些不安。

李小么等三人進來,依次落了座,李小么接過杯茶喝着,笑眯眯的看着魏水生引着水蓮挨個認親、送賞賀禮。

紫藤和海棠在范先生面前放了兩張大紅墊子,沒等魏水生和水蓮跪下,范先生已經急起身扶住魏水生笑道:“行不得這樣的大禮!使不得!”

魏水生也不堅持,長揖到底見了禮,水蓮曲膝行了福禮,接過身後嬤嬤遞上的托盤,高舉過頭恭敬道:“先生,這是侄婦親手做的鞋子。”

托盤中間放着兩雙做工極精細的靛藍綢面布鞋,范先生忙雙手從托盤中取了鞋子,連聲謝了,又往托盤上放了塊古舊的白玉笑道:“新婦溫潤如玉,與二郎佳子佳婦,如今歸於魏氏,乃魏氏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