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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那些古老而憂傷的月光,我彷彿聞到了書香、墨香和花的香。

“快到了。”風吹時樹上不多的樹葉沙沙作響,聽起來哀傷而又溫柔,好像在對過往的行人述說著什麼。

沙藍朝着洞里望了一眼,陽光在洞口被折射入眼裡,耀目得不似真實,而洞里卻漆黑如墨,真正的一無所見。男人頓了頓接着又講:“因為人,是神按照自身模樣創造的寵兒,無論是修行,還是生存上都得天獨厚。萬物生靈都以修成人形為己任。”

“蟒君要修成人形後,也想看看世間的人是怎樣特別,讓他苦修了千年。於是蟒君轉世到人間,體驗人世。”

“而蟒君的伴侶,是一條叫做雪兒的青蛇,尚未修得人身,獨自留在洞中修行,”

“直到蟒君歷世回來,他們大吵了一架,蟒君一夜白頭;只差一步就能修得人身的青蛇散盡修為,終身再沒有化形的機會。”先生的聲音似乎在嘆息,又偏偏面無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總是平靜得像是超然世外那樣,彷彿他的心裡永遠也不會有一絲波瀾,沙藍看不清個男人。

“蟒君為什麼一夜白頭?”

“因為他想着一個姑娘,輾轉反側,卻不得相見。

“那個姑娘不是青蛇嗎?”

“他在人間,愛上一個姑娘。”先生不再講話,他一下子變得緘默起來。好像古井深潭。

他的緘默讓他看起來像是個佛,站在高處俯視人世間的榮辱枯折。

“先生為什麼告訴我這麼多?”沙藍問他。

“你需要知道這些,不是嗎。”

“我只是看先生並不是一個願意講話的人,卻為我講這些,我很感激先生。”

他忽然覺得,好像有一片羽毛,在心深處來回撩撥,好像人都柔軟了幾分。

“我忽然有些理解,蟒君為什麼會為了那個人類姑娘不顧一切了。”先生伸手摸了摸沙藍的頭髮說:

“今後我還會告訴你許多事情,直到有一天,我們之間有一個不再需要對方。”

開始時沙藍有些怕他,不太敢講話,只好安靜的同他站在那裡,靜默得只有風穿透樹梢的聲音。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這樣一個人,對她講這樣一番話。

她是那種在大人眼裡很聽話,會很快長大,很快嫁人,很快的過完一生,這輩子也就這樣的女孩子。

原本她站一邊,先生站一邊,並沒有什麼交集,但這一次,她不再將手放到他的手心,而是伸手捏住他的一部分手掌。溫馨的感覺從沙藍的內心深處漸漸發出來,充溢了全部身心,像空氣和水漫過無數細微的毛孔。

他看向沙藍,她那對黑眼珠深邃而幽黑,不像個孩子的眼睛,她那專註的神情更不像個孩子,是什麼東西佔據了這孩子的心靈。

“呵呵!”他微微得笑出聲來。

然後又開口講道:“那之後,又過了很多年,一日我偶然路過這裡,他伏在我面前問我,“如果丟了一件最重要的東西該怎麼辦?”

“我問他那東西與活下去相比那個更重要。

他說倘若活不下去又如何會有認為那東西重要呢,當然是活下去了。可若是少了那東西怕是就不想活下去了。

他現在我將她弄丟了,如何是好?

我說:你要是捨不得她,那就去找她,天涯海角的找,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並且堅定的相信有朝一日你會找到她,然後帶她回到這裡來,或者留在她的身邊。

“我找過,可是我忘記了她。”他搖了搖頭回答我。於是離開了。

當時我並沒有叫住他。

又過了些歲月,具體的時間我已經不記得了。他又過了找我,對我講了他和他深愛的姑娘的故事。要我幫他記着,講給別人聽,他說大千世界,說不定有朝一日她偶然聽到了,能想起點什麼來,也未可知。”

“這樣用心,他怎麼會將她弄丟了?

“你且看着。”先生伸出另一隻手在沙藍的頭頂輕輕拍了兩下,沙藍看向白蟒洞,

小鎮那時候是古羅甸王國城郊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鎮,那時候很多商人經常聚集在這裡,非常繁榮。

一個男青年和一個溫柔的姑娘,他們在這裡相戀了,這座到處有花草清香的小鎮上。他們有過美麗的憧憬,憧憬一個美好的家庭,憧憬兩個人坐在庭院里相視而笑的寧靜和安祥。

後來戰爭爆發了,羅甸王國與明朝皇室爆發爭端,男青年羅塔告別了心愛的姑娘。

一別之後,兩地相思。

道別時,羅塔曾經對姑娘說過:“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故事。

姑娘含淚答應他,一定會等他回來。

戰爭延續了一年又一年,那個曾經指天發誓說要回來的男青年還未回來,姑娘一天一天紅衣變白袍,青絲換了白髮。

是艱難的歲月分隔愛情。

戰火無情地吞噬了羅塔,他不甘心,他再也不能回到朝思暮想的家鄉,也見不到那個魂牽夢繞的姑娘,他答應過她一定會回去找她。

他要信守承諾,他的靈魂不肯消失,於是,那具枯死的身軀從墳墓里爬出來,守在那條路上,一遍一遍路過的行人反覆說道:“你到小鎮上去嗎?那座到處有花草清香的小鎮,替我向住在那兒的一個姑娘問好,她曾經是我的女孩…”

歲月一日日過去,小鎮漸漸廢棄,山花競相開放,淺淡的芳華在歲月中搖曳,羅塔一遍一遍的嘆息,眼漂泊着數百年來到孤寂。

那些聽過他故事的人,從來沒有一個把姑娘的回信捎帶回來給他。

後來這條山路上,再也沒有人肯聽羅塔的故事。

羅塔沉睡在自己的棺材裡,直到二十幾年前,有個姑娘拿着收割香芹和鼠尾草的鐮刀勾開了他臉上的黑暗,他已經不記得姑娘的樣子,可是他還記得當年那小鎮上的香氣,那是香芹和鼠尾草,百里香和迷迭香交織在一起的味道。

可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他的姑娘對她恐懼萬分,她當他是魔鬼,用盡全力也只想逃離他的身邊,他很捨不得,但還是放她離開,畢竟人鬼殊途。

可是她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來,他很想念她,遇到一個人,他總想讓他說說他的姑娘過得怎麼樣,在做什麼,可是,來的人看到他第一眼就想逃。

那人手裡也有一把鐮刀,上面有迷迭香和百里香的味道,他終於明白,他的姑娘再也回不來了,他重新回到那口冷冰冰的棺材裡,想從此一睡不醒。

不久,山下的村民們氣勢洶洶地掀開了他的黑暗,他們憤怒地用長釘將他的四肢穿透,將他暴露在陽光下,長釘很燙,陽光也很燙,它們灼傷了他的身體,燒壞了他的肌膚。但是歲月了無生趣,他的靈魂逐漸消散之際,一個男人拔出來了釘子,並告訴他,將來會有一個人路過這裡,她會把他的問候帶給他的姑娘,她會帶那個姑娘來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