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穆菁菁不在,幾個非常人的男人便肆無忌憚得多。

為了一個突奇想的野炊方便,一涯又從家裡搬出許多東西來,我見過的,沒見過的,桌椅陽傘,鍋碗瓢盆一應俱全。

彼時已然午後,陽光落在被風吹皺的湖面上,像是金箔研磨成粉末,傾瀉在這片湖水間。

先生坐在歐式白漆鐵椅上,渾身上下都散着一種沉穩,威嚴的山川氣勢,彷彿與這方山林融為一體,但又不可忽視,如同他便是這一綠千里的主人。

雖然他此刻沒什麼刻意的舉動,只是手裡拿着釣魚竿安靜垂釣,姿態輕鬆,優又整潔。

先生轉過頭來,阻隔了我的視線,四目相覷,他微微一笑說:“你今天很反常。”

我也笑:“羅塔總是獨自待着,即使我已經儘力去挽救他那所剩無幾的歡愉,還是無法減緩孤獨對這個人的侵蝕,所以,我有些着急。”

“過來。”先生忽然說道。

我好奇地湊過去,湊到先生近前才問:“怎麼?”

先生抬起一隻手,帶着涼氣的手指腹落在眉心,那溫柔而冰冷的觸感使我一瞬間怔在原地,大腦中間一片空白。“小小年紀,就成天皺眉頭,他孤不孤獨,與你何干?”

說罷,冰涼的手指撥開眉目間的峰巒,然後才優地收了回去……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曾經親口答應他,要為他找回那位因他而死的女子,再說,他對我一向很好,我擔憂他總是應該的吧。”我站起來,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羅塔,他望着湖面上,不知在想到什麼,溫情脈脈的眼神幾乎要溢出眼眶……

“即便如此,你還能強求他們在一起不成?”低沉而略帶磁性的聲音至一邊傳來。

一涯端個小瓷盤,盤裡擺着切塊的蘋果,果塊上插着細牙籤,放在小圓桌上,又說道:“而且,我聽羅塔說,你差點將那姑娘帶回家去,你也不考慮考慮,咱們那地方,能帶活人進去嗎,何況這深山老林間,你如何解釋?”

“實際上,她和別人不太一樣,我是打算同她攤牌的。”我說。

“什麼?”羅塔下意識地盯着我,皺起眉頭,眼裡帶着稍許不可置信地蔑視,好像是在說,你怎麼蠢得這樣慘不忍睹。低沉而略帶磁性的聲音不變地說道:“就因為你看出來她是二十幾年前的女人的轉世?還是因為她是你小時候的玩伴?如果是後者,你徇私徇得這樣理直氣壯,我也無話可說,但你顯然不是這樣不懂事的孩子,如果是前者,我只能說你愚鈍。”

一涯的話使我不禁一愣,回想一下,好想他也一向如此。訓起人來冷若冰霜,全無情面可講,說話也絲毫不理會對方想法,與往常那個溫柔嗦,還有些奇怪小癖好的男人簡直對比鮮明。

如果是以前,我定然又會以為他生氣,不過如今,我早就習慣了他隨時能夠晴轉陰天的性格,也是為我的事,我也是能改就改,該認錯的時候便認。可是如今他說話說一半,我究竟如何錯了,也不講清楚。

“愚鈍怎麼說?難道我看錯了?”我不解。

先生一手拿着魚竿,一手拆開我面前那不知什麼時候絞在一起的十指,輕鬆一笑,笑音清冽而醇厚,他面上帶着溫和與親昵說道:“我的傻丫頭,一涯是想告訴你,不要強求,人死不能復生,死了就是死了,一上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前塵忘卻,便是另外一個人了,哪怕互為前世今生,也不過是陌生人。

一涯說你愚鈍,是因為見你歷經了之前諸事,卻沒見成長起來,他有些急躁。”

我轉而看向一涯:“抱歉,又讓你們為我操心了。”

“你有什麼好抱歉的,說得好像我們為你操心的事少了一樣。”一涯微嘲道。

我一時竟被噎住,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人總是磨練我的好脾氣,淡定淡定,在先生溫和的浸染中,我長長出了一口氣,平靜下來說道:“但這回我想和菁菁攤牌,倒不全是因為她和羅塔的淵源,也因為她是我的玩伴,我明明知道她心裡有美好而綺麗的願望,卻不得不輸給慘淡的現實,我可憐她了無生趣的活着,所以想給她指引另外一條不太一樣的路。

這樣,也不算是辜負她那雙靈氣的眼睛。”

“這個理由我可以接受,畢竟原因是各方各面的綜合,這才附和常態;我也能猜到你多少還是喜歡那姑娘才會動了幫她的心思,畢竟你要是呆到連不喜歡的人都要放在面前礙眼,那我就真的是無話可說了。”一涯這樣說著,但眉間依然不見舒緩,我便知他是還有話要說的。

果不其然,只見一涯轉身往羅塔那邊正走,頭也不回,低沉而略帶磁性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傳來:“接受,但不代表我同樣了攤牌的想法,這個世上,能看見鬼魅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甚至大部分人年幼的時候都有這個天分,等到大了,才會慢慢消失,談不上辜負不辜負,辜不辜負那是上天的責任,不是你的,而你是大人的責任,你沒道理還要找人來施加更多責任給的大人,這對他不公平……”

他人遠了,聲音也漸漸弱去,先生冰涼的五指握在我的手上,臉上依舊是從容不迫的溫和表情,我心裡忽然生出愧疚,“先生,我考慮太單薄了,也沒考慮你照顧我的亢雜,還差點給你填了麻煩。”

我說得難過又愧疚,先生卻忽然放下魚竿,站起身來,眼光始終不曾離開我的面上,他笑起來。

眼裡第一次有那麼明顯得快要溢出來的寵溺。

接觸到那如汪洋大海般的溫情眼神,我的胸腔里,一時心跳如擂。

一種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覺瀰漫心間。

似酸似甜,似喜似悲,全身的氣力剎那間消失了。

腳下飄飄蕩蕩的沒有着力之處,彷彿下一刻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先生一把將我摟住,頭頂上傳來清冽而醇厚的聲音,似是安撫,又似是嘆息,那聲音地輕輕說道:“我不是怕麻煩,也不介意照顧你時諸事亢雜,我只是不喜歡我們之間還有別的什麼人插進來。

我不喜歡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別的人身上,我希望我的視線一直專註着你,而這些,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