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回:玄天真解授機宜

冬日裡乾冷的寒風不緊不慢地吹着。偶有樹葉落下來，打個旋兒，使這空氣顯得不是那麼沉悶。

葉青籬垂眸不言，懷遠真人也沒有跟她說話的興緻。

顧硯盤膝坐在地上修鍊，懷遠真人的目光落旁落，眉頭微微皺起。

過得一會兒，他的眉眼稍稍舒展開來，面色卻顯得越發沉靜了。

剛才那一瞬間，他做下了決定，讓顧硯遠走白荒，過後其實不是沒有後悔的。促使他做下決定和導致他後悔的原因是同一個，那就是顧硯的劍。他說顧硯修的是戰劍，這其實只是一個統稱，戰劍也分很多種，而顧硯這一種，恰好最為門派忌諱。

崑崙並非沒有戰劍，只是從那個人故去以後，有關於“退步即死”的那一種劍，終為門派厭棄。

沒有別的理由，老一派的長老們直接將這種劍歸入到了魔障當中。慘烈到極致的戰劍，幾近魔道。不是崑崙正統的路子。更因為當年那件事，所有人都對顧硯的身世諱莫如深，也沒有人會希望顧硯也修劍道。

沒錯，他最好是平庸到底，連劍都不要再碰才是正途。

這孩子四系靈骨的資質本來已經足夠讓人放心，可懷遠真人沒有料到，他居然當真能夠將戰劍的劍意修出來。上次見到顧硯對蘇紫晴出劍的時候，懷遠真人還沒有在意，可這次顧硯顯露出來的氣息卻讓他不得不有所決斷了。

要麼放任，那等到被掌門一脈發現之時，顧硯在崑崙將再不會有任何容身之地。要麼就壓下來——而怎麼壓下來，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一個做不好，不但是顧硯前景垂危，就連他這個昭陽峰首座，都很有可能會被帶累。

將顧硯送到白荒修鍊當然不是最好的選擇，白荒兇險，任是修為多高的人，一旦深入進去，都不能保證一定就可以全身而退。但懷遠真人再三思量之後，還是堅持了這個決定。

首先，顧硯自己就提出過要去白荒;其次，白荒再兇險，其中險惡的也多是自然氣候而非人類或者妖獸;再次，白荒本來就在崑崙境內，他將顧硯送到那裡去，也不算違反當初的約定。

而這其中最最重要的一個緣由，卻是懷遠真人有些不敢觸及的。

他也——害怕了。

從來就沒有人教過顧硯戰劍。他原本學的，也是崑崙玄門最為正統平和的《玄天真解》。既然如此，那他的戰劍從何修來?那人過世的時候，顧硯還只有兩歲，就算他血脈特殊，懷遠真人也難以想象一個兩歲的孩子能記得些什麼東西。

可到現在，顧硯已經踏入了戰劍的門檻卻是事實。

“葉青籬。”隨着天色變暗，懷遠真人眼中的複雜情緒也被掩蓋得更好。

“首座。”葉青籬躬身行了一個禮。

懷遠真人彷彿閑聊家常:“你修的是什麼功法?”

“回首座，青籬修的是家傳《太元經》。”

葉青籬中規中距地回答，臉上的神情既不顯得緊張惶恐，也不顯得諂媚謙卑。懷遠真人看在眼裡，見這姑娘眉眼俱是淡淡的，彷彿遠山水墨，倒也清秀雅緻，而那神情姿態，無一不嚴守禮節，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這麼嚴謹的神態並不適合出現在這個年紀的少女身上，這會掩蓋掉年輕姑娘本有的青春與俏麗光彩，不過懷遠真人也並不對此反感。他暗暗審視，覺得這小姑娘規矩聽話些總比不安分要來得好，他也更能放心。

“《太元經》不在我崑崙七大功法之內。紫和師弟不曾教過你別的功法?”

葉家就是依附崑崙而存在的家族，所以這《太元經》雖說是葉家祖傳，門派本身卻有錄有這個功法的副本。懷遠真人作為一脈首座，自然對門派所存的功法有着具體了解。

“回首座，青籬入門較晚，而師尊近來都在閉關，還沒來得及傳授青籬別的功法。”葉青籬說話更是謹慎，生怕這話說下來，被懷遠真人聽出什麼抱怨意味。她本身自然沒什麼好抱怨的，怕只怕懷遠真人會多心。

懷遠真人一直微沉的臉上倒露出些笑容，他的目光在葉青籬身上輕輕一落，道:“既然你師尊還沒來得及傳你什麼，他出關之日又難以預測，我這個做師伯的便傳代他傳你《玄天真解》如何?”

“長者傳功，弟子不敢推辭。”葉青籬又行一禮，“弟子拜謝。”

她的神情依舊未變，彷彿得傳崑崙七大秘典之一的《玄天真解》也不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懷遠真人不免又多看她一眼，心中略感驚異。

按照天、地、玄、黃來劃分，《玄天真解》乃是地級三品的功法，若是放到外頭，一部《玄天真解》就足以引起一場大範圍的血雨腥風。

好功法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若是同等資質的人修鍊，功法更好的那個修鍊速度定然更快，若是同等修為的人戰鬥，功法更好的那個人戰鬥力也會更強。

“《玄天真解》乃是門派七大秘典之一，非崑崙精英弟子不能得傳。”懷遠真人笑容稍斂，又道，“你本身的資格倒也足夠，但要想得傳全部的《玄天真解》。必須祭告祖宗天地，現今你這白荒之行卻不能拖延，我便先傳你築基之篇吧。”

葉青籬的眉毛微微動了動，緊接着還是恭敬應是。

若是機靈點的，這時候就該趁機對着懷遠真人大表真心了，若是傲氣點的，也該表達一下修鍊得道的決心。偏偏葉青籬什麼都不做，還是像塊木頭似的規規矩矩站着，彷彿不知道《玄天真解》是多麼強大的東西，哪怕，她現在能得到的只是其中築基之篇。

懷遠真人的唇角往旁邊微不可查地撇了撇，他對葉青籬的反應說不上什麼錯處，但他也確實是有些不滿。

“既是如此，你且跪迎!”他的聲音略沉，掌管崑崙一脈勢力而形成的威嚴顯露無遺。

葉青籬屈起雙膝跪下去，恭敬磕了三個響頭，這是所有修仙者傳承的規矩，當年她從家族中得傳《太元經》之時也是如此。這三磕頭已算簡化，真正規矩嚴的，她還沒有接觸過。

懷遠真人字字句句，緩緩說道:“玄天無極，真解有道。入我門來，無懼、無畏、無驕、無躁、戒慎、克己、忠誠不移。肩負我道，葉青籬，你可有疑問?”

“弟子謹遵教誨!”葉青籬將雙手舉過頭頂。

懷遠真人放將玉簡放入她手中，又道:“此乃崑崙秘典，若無門派允許，不可傳於其他任何人!若有違背，不論天涯海角，勢必誅你肉身元神，打入九幽，永不翻身!”

葉青籬神情一凜，收起秘典。又磕了三個頭:“弟子謹遵首座教誨。”

這樣的秘典，在昭陽峰也就只有懷遠真人能夠直接傳授給她了。

而其他金丹期高手，就算手握七大秘典，也萬萬沒有資格這樣傳人。事實上，就算是金丹修士，也有高下之分，並非所有人都能掌握崑崙秘典，相比較而言，便是只有其中一部，都算是很不錯的。

再說紫和真人，他因丹術而成名，在崑崙卻是沒有實權的。如他這樣的金丹修士，若是要傳秘典給葉青籬，也必須先經過首座懷遠真人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