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五十一回:白荒

夜涼,懷遠真人從綉苑離開以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招來暗衛。

暗衛這個名稱基本上已經通俗到所有人都能顧名思意的程度,而昭陽峰的暗衛又統稱死光劍士。

崑崙雖然號稱名門正道,但實際上從來就沒有真正乾淨過。懷遠真人從雲架上落下,緩緩在峰頂溫泉池邊行走,他的身邊不見其他人影,只有他的嘴唇在細微蠕動。就算有人側耳去聽,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因為他用的是昭陽峰一脈秘傳的傳音之術。

“水樂冰,”懷遠真人頓了一頓,下定決心,“殺。”

虛空中隱藏着的那股隱晦氣息瞬間遠去,沒有提問,沒有回應,但懷遠真人知道,水樂冰其人很快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不管他在水家是什麼地位,不管他今天來到昭陽峰的目的是什麼,他都必須消失。

懷遠真人打定了主意要護顧硯到白荒,就不會事情允許在這之前出現任何偏差。就算顧硯會陷入白荒終身無法再出來,也好過被門派裡面那些老東西直接判下死刑。

水樂冰的必須死,哪怕他想做的只是追查葉青籬而非與顧硯為難,他的舉動卻直接讓事情有了鬧大的可能。他曾經親身體驗過顧硯的劍氣。就算他不明白這代表什麼,只要他有分毫泄露,其他明白的人自然會懂。

懷遠真人的步伐越來越小,終是停在一株堪堪凋零的月季旁邊。

冬日天寒,就算整個崑崙都籠罩在強大的禁制當中,就算溫泉地暖,這些花兒還是全都凋零了。

“爹爹!”迴廊轉角邊衝過來一個清甜的小身影,一把就將懷遠真人抱住,“你不開心嗎?”疑惑而擔憂的女童聲音。

“紫晴,你要記住,有些事情該做的便必須要做,無所謂對錯。”蘇懷遠撫在女兒頭頂上的手微微一頓,他咽下了下半句話——自然,也無所謂開心不開心。

葉青籬現在也無所謂開心不開心,白荒之行左右是逃不掉的,那積極面對才是正道。

她只有一個晚上的準備時間,懷遠真人在時間上掐得很急,急到她就連回家去道別一聲都做不到。趁着顧硯還沒醒來,她先是把廚房收拾了一番,又把儲物袋整理過一遍。

日用的東西她一向都準備得很好,符篆和丹藥她今天下山也買了些,雖然都不多,但她如今攻擊、防禦、捆縛、輔助四大類法器都已經有了,對符篆的依賴也就下降了很多。

符篆,通常是用在攻擊手段不夠凌厲,以及需要節省靈力的時候。

魯雲倒是在葉青籬身邊走來走去,情緒很有些亢奮。

“葉青籬。你總算不用再整天窩在這鬼地方了,白荒啊,讓我想想,看在那裡能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踏雲獸早不安分,它是流着麒麟血液,渴望戰鬥的靈獸,窩在山上的日子雖然悠閑,但過得久了,他也會膩。

“你還是先想想怎麼保命吧。”葉青籬撇了撇嘴,好笑道。

星辰漸移,夜風漸緩的時候,顧硯終於將第三層的修為鞏固好,睜開了眼來。

他的眼睛對上葉青籬,愣了愣之後,便偏過頭去,鼻子里冷哼出聲。

小破孩子鬧彆扭了,葉青籬笑吟吟地看着他,半彎着腰,逗他道:“不錯呀,修為終於漲啦。好吧,看在你不是那麼草包的分上。我就陪你去一趟白荒吧!”

顧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撐手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哼道:“你少自以為是,還不知道是誰照顧誰呢!”

他不等葉青籬答話,便游目四顧,繃著臉問道:“那個臉扭得像殭屍一樣的人呢?你看到他沒有?還有,我師尊呢?”

葉青籬側頭回想,臉扭得像殭屍一樣的人她還真見到過一個,主要是那人丑得太有特色,就算顧硯只是這麼簡單一提,她都能對號入座。

“我從山下回來的時候,在雲橋旁邊跟他錯身飛過,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他叫水樂冰。”顧硯並不詳細解釋,只橫了葉青籬一眼,“他是來找你的吧?”

“水家的人?”葉青籬眉頭擰起。

“肯定是找你的!”顧硯於是得出結論,然後很不滿地說,“明明是來找你的人,反倒累得我幫你擋了災!葉青籬,你能不能少惹點事?”他這話說得很有氣勢,奈何他身高不夠,小臉又太過稚嫩漂亮,這樣一本正經地抱怨下來,就只讓人想要發笑。

魯雲在一邊吭哧吭哧地笑了,可惜葉青籬沒這個發笑的心情。

她只想苦笑——如此看來,她還真是沾了顧硯的光,得了他的人情。若非這孩子先前一鬧,現在她的處境肯定會比要去白荒還糟糕。而有了懷遠真人的命令做幌子,那個畏罪潛逃的說法便怎麼也安不到她的頭上來了。

葉青籬對保護顧硯到白荒歷練之事便多了幾分真心。就算她如今早已與當年的“善良”無關,至少還需要做到恩怨分明。

“你也好好準備吧。”葉青籬輕吐一口氣,“去白荒歷練是首座定下的事情,時限兩年。你說得不錯,這確實是師門任務,我沒有拒絕的權力。明日卯時,首座便會帶我們前去白荒,你既然醒了,我現在就要出去一趟,半個時辰之後再回來。”

不等顧硯反應,她便自顧跳上魯雲的背,催它往赤腳道人的懸空茅屋飛去。

繞山飛過小半的時候,她碰到踩着騰雲符正慢悠悠飛行的石萱。

石萱對着葉青籬挑眉一笑,又對她做了一個凝水術的手勢。

葉青籬點點頭道:“石師姐好雅興。”兩人錯身而過,又各自飛往各自的方向。

星輝一明一滅,魯雲迎風飛行,夜色清幽。

那一整面的峭壁之上,險險伸出一段石橋,窄窄石橋的一端立着間茅草屋子。烏髮如瀑的男子斜卧在茅草屋頂上,一手撐在耳後,彷彿看向了虛空,又彷彿已經睡着。

魯雲的飛行高度不夠,葉青籬看不到鄔友詩的眼睛。等他們飛得近了。鄔友詩已經是雙腿一錯,整個人便如大鳥般從茅屋上躍下,然後他的招牌法器出現,化作一張大床,他便懸着雙腿坐到上面。

“小師妹,一別數日,居然學會夜訪師兄了!”鄔友詩臉上掛着討打的憊懶笑容,“嘖嘖,真是有情調,有進步,不錯不錯。”

葉青籬在他面前心情總是放鬆的。便也笑道:“師兄名字裡頭都帶着一個烏字,想來是喜歡這烏溜溜的夜晚啦。”

“我是姓鄔,加了又耳旁的那個烏,可不是烏溜溜的那個烏。”鄔友詩的眼睛在星夜下顯得格外明亮,“小師妹,師兄我既喜歡黑夜也喜歡白天,一年四季每個日夜就沒有我不喜歡的。”

“師兄的日子,真是賽神仙。”葉青籬不由羨慕。

“哈哈!”鄔友詩大笑,“哪裡用得着賽神仙?我從來不跟那些只活在傳說中的傢伙相比!”他招招手。

葉青籬便讓魯雲飛到他近前,然後從魯雲背上站起來,屈起右手拇指與中指,對他躬身行了個道門禮節。

“鄔師兄是神仙也不比的人物,青籬逾越,想要向師兄討一個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