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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回:流年偷換

流光飛濺,一地的水珠碎裂如冰晶。

葉青籬鼓動全身靈力。引着河水大勢奔流倒卷。

在這一瞬間,畫面彷彿被無限拉伸減緩。

磨盤大小的斑紋蜘蛛細足高翹,爪牙尖銳的鐵齒鼠毛髮大張,金刺狂蜂紛紛濕了翅膀,被捲入大水中東倒西歪。

葉青籬一抬眼,看到對面陳容單手持劍,劍刃光華如流水漫漫,在同一時間四面鋪開,一部分不受控制地散逸而出,一部分落到本就在水中掙扎的眾妖獸身上,然後融入水中。

緊接着葉青籬便看到了無比神奇的一幕。

只見水中原本掙扎狂亂的妖獸們忽然間安靜了下來,斑紋蜘蛛舒展細足,鐵齒鼠趴伏下身體,金刺狂蜂收起翅膀——無一例外地,它們半側過頭,蟲獸的臉上卻現出了類人的安詳。

彷彿是歲月流逝之後的疲倦,又彷彿是風浪過後的安詳。

大水之中,它們就像是回到了母體。

葉青籬攻勢頓止,驚訝地看着這些妖獸全都蜷起身軀,然後表皮的光澤開始暗淡,妖氣開始駁雜。

它們在變老!

就好像是在數個呼吸間經歷了幾千年一般。它們在飛速變老!

走過了歲月的喧囂,走過了生命的鮮活,它們終於抵抗不了世間流年,消逝盡了最後一點生氣。

先前的一場大戰好像成了笑話,大水退卻,星光齊喑,只殘留了一地的妖獸屍體,在空氣中微微泛着冰冷而陰涼的血腥氣味。

四周一時寂靜下來,就連微風拂過短草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最終打破沉寂的是魏小阮一聲輕呼。

陳容踉蹌了一步,反手一晃,飛劍迎風長長,他將劍尖差到地上,抬頭看向天空。

幾人的目光便各自游移交匯了起來,魏小阮看看空中的黑衣人,又看看陳容,再看看葉青籬;葉青籬的目光從魏小阮身上轉到陳容身上;陳容則自始至終都緊緊盯着那黑衣人。

最後是魏小阮求助地望着葉青籬,輕輕喊了句:“葉師姐。”

葉青籬對她笑了笑,抬手將法器收回袖口的儲物袋中,輕輕縱身來到陳容身前,扶住他道:“陳師兄可要用藥?”

陳容拔出長劍,目光又在空中黑衣人身上停了停,才引劍歸鞘,然後緩緩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顆玉生丹,吞服入腹。丹藥的效力在他靈力引導下漸漸發散開來,他這才有些不大自在地扭了下手臂。

葉青籬連忙放開他,心裡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本來並沒有多想什麼,攙扶陳容的動作也做得極為自然。畢竟當年在五行台下的時候他們再貼近的動作也都做過。不過陳容這一避諱到底是提醒了她,現在已不同於當初,她的年紀漸長,須得注意男女有別。

“咳......”葉青籬目光微移,看向魏小阮,“魏師妹。”

她只喚了一聲,目光中帶着詢問之意。

魏小阮揪了揪垂過胸前的長髮,一邊緊惕地盯着空中之人,一邊感激地喊了聲:“葉師姐。”然後她很乖覺地解釋,“我本來是到晴川來找赤鐮蠍的,沒想到會在蠍子洞口發現一株快要開花的金赤碧蟲草......”

她很快就解釋清楚。

原來早先她在一座石山腳下的蠍子洞旁發現了一株五百年生的金赤碧蟲草,按照修仙者的習慣,她自然是要去將這靈草摘下。當然,後來採藥不成,反而引起赤鐮蠍群的追殺也就在常理之中了。

但她倒霉就倒霉在,好不容易甩脫了赤鐮蠍群,卻慌不擇路跑進了鐵齒鼠窩中。而在她帶着鐵齒鼠群奔逃了近百里之後,又好險撞見了陳容在同幾個連城派弟子發生爭鬥。

魏姑娘當時的心情簡直就跟大旱之人遇見一灣碧水般,立刻就沖向爭鬥中的幾人。

她既不認識陳容也不認識那幾個連城派弟子,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歸是人類。是人類就有幫她擋住那些妖獸的可能。可惜她的算盤打得不錯,其他人卻未必肯配合。

也是她引來了鐵齒鼠,那幾個連城派弟子中立刻就有一人受到啟發。那人早先抓了一窩金刺狂蜂,因為無法馴服,所以一直裝在特殊的容器中,沒敢放出來對敵。

但這一次的鐵齒鼠群實在來勢洶洶,那人顧不得許多,當即放出了近千隻金刺狂蜂,趁亂就拉着幾個同門一起逃了。

而慢一步的陳容和魏小阮就失陷在妖獸群中,進退不得。

至於後來的斑紋蜘蛛卻是金刺狂蜂引來的,因為這種蜘蛛跟金刺狂蜂是天敵,一旦嗅到金刺狂蜂的氣味就會瘋狂追擊——可惜最開始魏小阮不懂這個,她一看到斑紋蜘蛛出現就用千綉綾卷殺了當頭的一隻,結果引來這群妖獸的記恨,就連天敵都放到了一邊,改而全力攻擊她。

所以葉青籬過來的時候,才會看到開始那一幕。

魏小阮的口才不錯,堪稱伶牙俐齒,三言兩語解釋清楚以後,又問道:“葉師姐,這位師兄姓陳么?”然後看向陳容,行了個禮,“這次是我連累了師兄,真是對不住得很。”

她口舌便給,老早就做了自我介紹,卻一直不知陳容姓名。

陳容微微一笑,方抽出空來,道:“我叫陳容,也是觀瀾峰弟子。”

很自然就避開了魏小阮那個有關“對得住對不住”的話題。

實際上這個問題本來就難說得很。也談不上到底是誰連累了誰,如果陳容真的跟她客氣來客氣去,只怕是要沒完沒了的。

“哎呀!”魏小阮卻忽然拍着手掌驚嘆了一聲,“原來師兄你就是陳容!那個曾經經脈盡廢,後來又奇蹟般恢復的陳容?”她話音一落,似覺不妥,忙有些尷尬地將手擺到身側,然後才彷彿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警惕地將目光投向空中。

半空中的黑衣人依然靜靜漂浮,他的面容在夜色下顯得有些模糊,襯着星光盡顯一片朦朧神秘的清輝,給人莫名壓力。

葉青籬撲哧一笑:“魏師妹,那位蕭兄是我的朋友,不是敵人,你不必擔心他暴起傷人。”

實際上蕭閑如果要傷人,就算他們再怎麼警惕也沒有任何意義。

葉青籬從來就不擔心蕭閑動用武力,她最擔心的,是蕭閑無時不忘的誘惑。

“是朋友呀,呵呵......”魏小阮訕訕的笑了下,目光又轉向陳容,卻見他人雖是站立着,卻早就閉上了眼睛,在默默調息療傷。

葉青籬感覺到她神情間的疑惑。唇一彎,笑道:“陳師兄自然早猜到了那位蕭兄並非敵人。”蕭閑如果要出手對付他們,早就該出手了,這邏輯只要思維正常的都能猜到。

“哦,難怪他這麼放心療傷。”魏小阮卻將頭一歪,伸展了手臂,歡喜起來,“其實我今天運氣不錯呢,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否極泰來呀?葉師姐,我本來亂放紙鶴,都沒想到你會在附近。還恰好就趕在關鍵時刻來救我呢!”

“我承諾過的。”葉青籬微微一笑,她的言下之意是此後她們便算兩清了。

魏小阮點頭笑彎了眼睛,也不知是否有聽懂。

不過片刻之後,她就跳到南面河岸邊上,對着一地的妖獸屍體收收撿撿,拿出小刀拆骨抽筋,採集起材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