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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永和宮。

這是趙福金的住處,小小的院子被冠名為宮,說起來也是惹人可笑。但只要一想到宮殿的名號,趙福金覺得自己就是只住三尺之地都是滿足的。

今日里她從西苑回來,進到裡屋,這才卸去臉上那甜甜的笑。軟軟的躺在床上,渾身都泛着股疲憊。慌得身邊的姑姑婢女差點要去給她請大夫,趙福金哪裡會答應,那不是明白的要得罪了鄔氏么?

推說要休息,躺在榻上卻怎地也睡不着。

今早上宮裡的嬪妃都來到方金芝處問好,而後被皇后引着去到西苑瞧看鄔氏和那新生的小皇子。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呢,這麼一晃兒,一上午都過去了大半。趙福金有孕在身,又不比那答里孛舞刀弄槍的身體底兒好,她是真的累了。可就是睡不着。她一閉上眼睛,腦子裡閃過的就是方金芝那身上皇后常服。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方金芝身邊那個打扮的如同年畫上的福娃一樣的小陸皖。因為方金芝是歙州人,後者處在後世的皖省境內,所以她生的兒子就叫陸皖。今年方才兩歲多,白白胖胖,一雙黑珍珠一樣明亮的大眼睛,一笑露出的一雙小酒窩,煞是可人。

趙福金就突然覺得自己也好像好像要一個兒子,一個那樣可愛漂亮又健康的兒子。

她自幼生的漂亮,故頗受大藝術家喜愛,多次戲說要為她尋一個如意郎君。趙福金也不止一次做過緋紅色的夢,嫁給一個溫潤如玉又才華橫溢的相公,夫妻倆舉案齊眉,如漆似膠,再生下一雙、兩雙可愛的兒女,那她這一生就真的別無所求了。可現實卻是這般的殘酷……

從她豆蔻之年起,就是大藝術家的笑臉,她都難遇到幾次。

“給我拿領披風來,我要到耶律姐姐那兒坐一坐。”抱團取暖么。趙福金與答里孛身份相似,地位且尷尬,等級更是有相等,處在整個宮廷上層食物鏈的最底層,那若不抱團取暖,落難時候豈不是連個說好話的人都沒有?

她始終靜不下心來,中午飯也懨懨的只吃了幾口,還是讓身邊的婢女奪吃了一些。否則的話被別人多傳一句口舌:西苑的鄔貴妃誕下龍子,永和宮趙妃神情懨懨,鬱鬱不樂的。話要傳進她人的耳朵里,趙福金可不敢奢望人家就一點兒都不在意。

在這個面積不大的後宮中,她的地位比之答里孛都要落後一頭的。

紫色雲錦絨襖加上百褶裙,腰間緊緊束了一條黃色宮絛蝴蝶長穗兒,又披上了綉着百蝶穿花緞面兒的白狐狸皮做里子的斗篷,趙福金的手中還握着一個暖爐。沒奈何,中原已經飄雪,今年九月的天氣,就已經很冷了。

也所以,這個冬季里的工部下的各大工程進度截止到年尾時,是沒能達到預期目標的。

“鐺鐺鐺……”

寒風中,鐘樓上的銅鐘被用力的撞響。一串悠揚的鐘聲從鐘樓遠遠地傳開,這是滬港的一特色,設立鐘樓,每當到了時辰和正點時候,便敲響鐘聲。可以說是把中國傳統的“晨鐘暮鼓”給更家發揚光大了。這種做派還風一樣傳遍了大江南北,很是出了一把風頭。

這鐘樓不僅方便了工地,更方便了碼頭客商無數。從鐘樓到各地不同的場區,從不同的廠區到不同的工地,由大銅鐘至小鐵鐘,再由小鍾再到各處的銅鑼、銅哨。

“到點了,下工了,下工了……”

意思相差彷彿的叫喊聲在不同的工地,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身份的人的耳朵里響起。

“吃飯啦,休息,休息啦……”

皇帝也不差餓兵。滬港工地上的勞工雖很多都是戰俘和犯人轉化來的勞改犯,但勞改犯也是人,他們不是異族奴隸。更何況內里還有大批的工部下屬工匠、官員官吏。

勞累了整整五個小時的勞工們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們可是卯時正點就起身,吃了早飯,辰時初刻上工,接下一干就是兩個半時辰啊!

是的,他們吃的不錯,能吃飽,更睡眠時間充足,睡眠條件也不錯。只說衣食住行,外頭怕不少老百姓都比不上他們。但這也要看他們乾的是什麼活不是?

泡在淤泥里,或是趟着刺骨的海水,在天上都飄雪的時候,干這種苦工,他們的日子若是再吃不鬧穿不暖睡不好,那就只有造反一條路了。

這一上午又熬過去了,接下來他們就會有一整個下午的休息時間。除了飽餐一頓,每個人還都能窩在暖暖的被窩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或者是圍坐在火爐邊,聊天打屁,甚至可以用自己的積分去兌換些食物,不管是酒水還是那種鹹的齁死人的小魚乾。

半天的工作制,這就是冬季里滬港的勞作制度,無奈何,天太冷了,水太涼了。

工部對滬港的整體規劃,簡單而言就是疏通水道,修築海堤。把昔日里的一片沼澤地變成一片沃土,這工作量太大,在如今這個時代里,幾乎不可能完成。故而,陸皇帝的要求就是把後世的魔都一分兩半,那靠海的東部地區千萬別來影響吳淞江沿岸的西部區域。

現在每天他們卯時正點起床,洗漱穿衣,一刻鐘後聚集到勞改營校場跑操。運動了後就是伙房開門的時間了。雜麵饅頭、雜糧餅子和加菜的米飯糰子是主食,鹹魚湯、米稀飯,還有鹹菜。這就是工地上給勞工們準備的基礎伙食配置。

滬港在過去一年的時間裡,周遭至少湧入了十萬人,內里既是有‘租賃’到土地的農民,也有要來這座新興的港口城市闖蕩的商人和年輕人,但更少不了的是一家家臨江而居的疍民。

疍民的來歷已經遙遠不可考據,有據說是被漢武帝滅國的閩越人後代;還有宣稱祖先是東晉時期天師道起義失敗而逃亡海上的孫恩、盧循軍隊殘部;或者追宗到唐末時王審知入閩而被奪去田地、驅入水中的福建原住民……

這些人在趙宋一朝時候,依舊被視為賤民。然而他們都是最好的水師將士,現在更成為了滬港工地上數以萬計的勞工門的肉籃子。

他們每日里撲到的江魚,無論大小都是輸往工地。後者就像是一個永遠不見底兒的無底洞,吞噬着一船一船的魚兒。

說句不好聽的話,滬港工地上的勞改犯們,吃魚肉都要吃吐了。那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有膩煩的時候,更何況那只是加了些香料的水煮魚?

油脂?那當然有。但煎炸烹煮是不可能天天面對所有人的。

勞工中表現優異者還會得到獎勵,比如雞蛋、鴨蛋,或是監工們才有的炒菜、炖菜。這是為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陸皇帝在吃的方面並不虧待他們。他們都是重體力勞動者,只說吃喝,這裡的勞工比如今天下至少七八成的人吃的都要好。

他們只要能吃得下,工地是不會短他們的那口兒糧食的。除了大小魚外,五天之內還必有一頓葷腥。在所有的勞工心中,魚肉都不是葷腥了。那天底下的老百姓,即便是手頭松綽了些,又豈能如此?即使那些住在江河海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