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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爺爺的眼中,江澈和林俞靜之間的故事,就只是一場平常的少男少女之間的相逢。然後本以為只是一個小山村支教老師的江澈,突然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讓人看不懂。

所以站在林存民的視角,有些擔心其實難免——這並不符合他對於家人晚輩的人生,一貫的期許。

換句話說,以老人對人生透徹的理解,由此而來的人生態度,他並不認為江澈是一個“合適”的選擇。

甚至說如果江澈真的只是一個山村教師,但是心性能力都還不錯,需要林存民動用關係想辦法把他先調來慶州某所學校,再加照顧、培養,相對都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只不過現實並非如此。而擔心過後,老人的選擇終究也還是更疼孫女,捨不得勉強她。

另外,回到人本身,就對江澈的觀感而言,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林老頭不是沒有眼界的人,所以他能看到的東西其實更多些。

他有點喜歡這孩子的性子,接觸中看似無賴胡鬧的表象下,是他真沒拿自己太當回事的真誠和平常心,甚至還有人生態度,否則以他現在的年紀和成就,飄一些,裝相些,甚至自以為是一些,其實都合理。

林存民有個老夥計的孫女前陣子也是找了個有錢人家。對方初次登門的那天,說是人還在樓下車裡,排隊的工人已經上來,往家頭送了十幾樣家電、傢具,悶頭不吭聲一件件擺好,退走,然後主角才風光登場。

這事一度弄得挺轟動,許多人羨慕嫉妒的同時,老夥計自己也覺得風光,見面不時說起,都眉飛色舞。

人生百樣,處境千般,人生態度自然也不盡相同,這很好理解,也說不上對錯,但是林存民設身處地想了想,事情換做是他,很有可能就得黃。

因為他看見了一種理所當然的居高臨下,而林家的處境和處世態度,大概是不那麼願意接受的。

還好,江澈給他一絲這樣的感覺都沒有。

決定差不多已經有了,林存民想好了得為孫女做點什麼,不過事情暫時還不急,他想着再看看畢竟那是他最寶貝的親孫女,從小一直被保護得很好的林俞靜。

林俞靜本身,自然是不會去思考這些東西的。甚至林爸爸和林媽媽都不怎麼會去想。

江澈進出一趟林家,身份轉換,沒敢讓林家大伯再送。

自己走了一段夜路,總算打到車,回到賓館已經是九點多,去看了看家人,問過都好,心情也都還不錯,就放心先回房間睡了。

這一天,距離4農曆新年還有天。

慶州老城,近城郊的一條舊巷,江澈曾經走過。這裡住的有個人,其實也算是故人。

那次他來慶州推銷辣條,後來送張雨清回家,巷子里有老鼠爬出來散步

那是整一年前了。

張雨清和媽媽還住在這裡的那間出租屋。

媽媽後來找了一份私人工廠的工作,按工資收入,其實比原來在國營廠還好些,但是人更辛苦了,同時因為缺乏各種生活保障,開銷也變大了許多,所以日子反而變得更拮据了些。

按說是不應該的,因為張雨清如今已經大學畢業半年了。

這姑娘當初一門心思就是留在慶州,進政府部門,爭口氣,後來憑着自己的成績和努力,差不多也算是如願了,分配在了工商局下面的一個小部門。

但是這種歡喜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很快,她就發現自己莫名被人卡了,該她的名額上有人,她被調去了街道上的一個辦事處,一呆就是半年,而且這期間編製一直被卡着,只能作為外聘臨時人員,拿着每月三十多塊的補貼。

“肯定是那個女人弄的。”張媽媽很早就說,她口中的那個女人,就是張雨清的生父張寶文後來的老婆。

“怪我不該還沒弄好就到處去說。我原本是想着說總算爭了口氣,就沒忍住。”張媽媽還說。

那個女人家裡就是工商系統的,和張寶文一樣都是二婚,結婚時她帶了孩子,張寶文沒帶,之後又生了一個。

張寶文後來做了生意。

他本身早年是下鄉知青。其實那幾代下鄉的知青,並非都像電視里習慣描述的,回來有當官的父母和不錯的條件,事實很多知青回到城市的最初,一無所有。

張寶文就是這樣的一個回鄉知青,但是人長得恨不錯,腦子嘴巴也活,所以追求娶到張雨清的媽媽,一個當時正式的國營廠員工,也算是重新在城市站住了腳跟。

再之後,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一山望見一山更高的故事了。

張寶文走的那年,張雨清十歲出頭。

..

“媽,你睡著了嗎?”

躺在同一張床上,因為習慣早睡省電,出租屋裡早早熄了燈,張雨清在黑暗中一直沒睡着,心氣高的人被壓抑着,往往總是更痛苦。

這半年,她也不是沒想過乾脆出來另找份工作,但是媽媽一直堅持,死活不同意。

勞累了一天的張媽媽勉強睜開眼睛,說:“沒呢。”

“那個,外婆說,讓咱倆去她那邊過年,咱去嗎?”

“哦,你二姨和小姨他們兩家也去嗎?”

“二姨一家去二姨父家那邊了,小姨,小姨好像說小姨夫家裡來人,也去不了,外婆說就因為這樣,家裡就小舅一個不着調的,她覺着冷清,讓咱倆一定得去陪她。”

“你外婆哪裡是怕冷清啊。”許久,張媽媽嘆了口氣,說:“她是心疼,擔心咱倆,又不敢直接說。”

母女倆沉默了一會兒。

“去吧,咱買點年貨帶過去。”張媽媽做了決定,說:”新衣服也買上,免得你外婆看見,又跑去給咱倆買她買的可老氣,能把你穿成老姑娘。”

媽媽最後開了個玩笑,張雨清笑出聲兩下,說:“嗯。”

“對了,你哪天單位放假?”張媽媽翻了個身又說:“我明天上午去廠里收拾個半天,年前就不用做了。”

“我也不差。”張雨清說:“那咱們明天下午買好東西就過去?”

張媽媽猶豫了一下,說:“後天吧,明天下午你找管月梅玩去,先挑衣服,晚飯就和她在外面吃吧,媽媽有點事是幾個同事,說要一起吃個飯。”

“是么?”張雨清是知道媽媽一向有多節約的。

“這還能有假啊同事請的客。”張媽媽說。

可是張雨清剛剛分明看見,媽媽偷偷把家裡存摺拿出來,放身上了。而且把她平時捨不得穿的一套衣服也整理了出來,放那備着。

“清兒。”

“嗯?”

“你工作的事,咱們年後再看。高興點,別總記掛着,老是皺眉頭。”

“嗯。”

張雨清猶豫了許久。

她很想問:“媽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他,就是張寶文,媽媽這輩子最恨的人。

但是張雨清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問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