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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祖覺得這有些意思,他有大智慧,雖性如稚童,可一旦威嚴起來,天上天下,過去未來,便沒有人敢於觸他的怒火。

但那個元神地仙就敢,藏身份而行事,仙祖古時從不會幹這種沒譜的事情,但今日他覺得,太乙所說的人前顯聖,確實是有些好玩。

但這是為了編織一個大願,是一種理想,是世間不存在的一種概念。

真正的仙?

不求功名利祿,行事顯聖但憑緣法,人仙們入世行走往往也要收去供奉,亦或是為了錘鍊道心,而真正無欲無求,行走世間,只為了這片世間誕生一個傳說的,也只有走到世間絕頂的太一與太乙可做了。

仙祖不知道這能不能譜寫出太乙口中的“逍遙”。

畢竟太上逍遙,依舊不得逍遙,若不是羅天崩開,四百大衍的維繫分化,自在逍遙二人,他們也不能藉助鴻荒之界,乘羅天道果一步登天而去。

周河浩瀚,運轉七土,泥沙滾滾,入河而沉寂。

看上去並不牢靠的小舟,載着兩位世間絕頂的仙人,僅僅是這麼一站,這艘小舟便已經成了人間難得的東西,若是太一與太乙離去,這艘小舟若是還能被修行之人,有識之士尋到,那必然能開悟大道空靈之心,闡天地至理之法,屆時,又當造化一段傳說,一片神話。

這條河的水流並不湍急,小舟一搖三晃,邊上的水波擴散出去,漣漪蕩蕩。

只是未曾行出多遠,岸邊傳來一道聲音。

那是一個中年人,在請求二位天上絕頂,人間難見的仙人捎他一程。

這是第一個人。

小舟並不大,承載力也僅僅是七人上下。

中年人像是個趕考的書生,他神態有些落魄,頭髮散亂如同雞窩,兩隻眼眶深陷進去,好似大病初癒,顯得有些面黃肌瘦,虛弱不堪。

“三十年落榜,讓二位見笑。”

中年人笑了笑,顯得有些落寞,仙祖上下打量他,對於螻蟻和自己同乘一艘船,他並不在意,雖然這隻螻蟻有些特殊。

但這也和他無關。

李辟塵搖了搖頭:“三十年後,還有三十年,人生有三個三十年,世間有一個詞,叫大器晚成。”

中年人微微愣了下,隨後苦澀一笑行了個禮。

他在感謝,但大器晚成,究竟有多晚才能成就?

李辟塵知道這種感覺,因為太平天尊的前車之鑒就在此間。

中年人上船後,看到仙祖,眼神微微一亮,這次笑了笑: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可怎麼少年白髮?”

他看了看李辟塵,見到他同樣是白髮,便心中瞭然,這看起來並不是蒼老的白髮,而是個人體質,生來白頭,本就是如此顏色。

“貴子可愛,可愛.....”

他誤以為仙祖是李辟塵的孩子,這讓那位太乙天尊頓時失笑,而仙祖的眼皮抬了抬。

太一不屑於與這螻蟻計較,凡人的稱謂毫無影響,不會因為他稱自己為太乙之子,自己就真是太乙之子,計較這種細枝末節沒有意義。

中年人笑了笑,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太一的腦袋,但是伸出去一半卻又收了回去。

並未曾等太一呵斥。

中年人自顧自的喃喃苦笑:“可別讓我這喪門氣運污了貴子的命.....”

他不再說話,有些失魂落魄,待在船角。

小舟行流,第二個人在此時喚了一聲。

“百十里岸也看不到渡船,就見到您這一舟,總算是蒙天不棄。”

第二個人是唱戲的,身上帶着一口老琴,他年紀挺大,比起那中年男人來說痴長十載,此時上來,背上三四個包裹內,帶着一些樂器與零散的錢財。

“此去二千百五里,順周河而渡,可至鹿山口蕭家村,這要是走的那可真是猴年馬月,但順着江河而去,不消數日就能到了.....能坐船幹嘛要走,下流的費用又不多,哦哦,我不是說我沒錢,這個,船家放心,錢財我是有的....”

唱戲的半老漢子憨厚的笑:“這些年在開盛、督港,也沒混出個名堂,一些小人氣是也有,都是給青樓談談唱,後來出去當了賣藝的,也去過戲班子,上過大紅台,前些年,被人看中,做了恆侯府里的樂師,那恆侯是當今聖上親封的侯爺,地位尊貴,不比其他那些三流小侯,我在人家府...嘿,那出手是真闊綽,從不像是青樓爛班似的拖欠工錢,這麼幾年,也終於攢了些小錢....早些年還去過天漷城,王師京.....可那裡都看不起唱戲唱樂的.....”

“聽說古早時代,樂師的地位尊貴的很,可到了咱們這朝,樂師就是個哼哼彈琴賣藝的,這一天賣的苦力,手指頭都爛出血泡,還趕不上街頭乞丐幫要的銅串串多.....”

“嗓子啞了,手也爛了,那怎麼辦,還要干,人活一世不能碌碌無為,那乞丐幫子拿錢是多,但他們沒手藝,死了也沒個傳家的絕活,咱們這至少還知道個五音十二律....”

半老漢子絮絮叨叨的說著,他似乎在說給仙祖聽,也是在說給李辟塵聽,而更是在說給那個中年漢子聽。

仙祖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李辟塵。

意思是在說,你怎麼都弄這些東西上船?

李辟塵微笑,只是聆聽。

半老漢子自己說著,自己就開始笑,有些傻氣,憨憨的,開心的很。

有錢財,這些錢足夠自己的下半輩子生活,還能給兒子攢娶媳婦的錢,夠讓他再受用小半輩子,恆侯府內的待遇很好,他也覺得自己是三生有幸,才能從青樓到街頭,到大戲班,大紅台,最後進了恆侯府。

他覺得改明,如果自己兒子有了出息,當了什麼大樂府的掌事,那一定要好好報答那大戲班的班主,雖然人家是看中了自己的技藝,但是人家在自己困難的時候幫助了自己,這也是沒錯的。

人就要知恩圖報。

他瞧見那個中年漢子,中年漢子不高興,他很高興,他就拿胳膊去戳了下他:“你愁眉苦臉幹什麼,哪裡來的?”

半老漢子說著,又抬頭看仙祖:“嘿,好漂亮的孩子。”

中年漢子抬起頭,越發苦澀。

“落榜,回家.....”

半老漢子額了一聲,他失笑,嘿然道:“一次失敗算什麼,回頭再來就是了。”

中年漢子的聲音帶着悲傷與無奈:“三年一次大考,今年是我參與考試的第三十年。”

半老漢子不說話了,他擦了擦額頭,似乎那上面有些汗珠。

他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讀書人落榜,這好像比殺了他們都要難受。自己只需要糊口,而這幫知識分子,都是奔着出人頭地去的。

結果第十次考試失敗,回到家鄉會遭到怎麼樣的奚落,可想而知。

因為他們根本不會農耕,也沒有手藝,所以自己養活自己就有些困難,且還平白耗費了數十年的青春。